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一瓢飲

第17頁 文 / 謝璃

    他的確不瞭解秦弱水,看似逆來順受的她,骨子裡有著頑強,冷淡裡有著熱切,往事已矣,她的傷痛總會癒合,他卻隱隱然感覺到,從在何家撞倒她的那一次開始,她就在他身上繫了根絲線,牽動了他的生命。他能為她做多少,似乎已非當初想像的那股簡單。

    告別了威爾,他疾步走到醫院大堂,看到了在萬頭鑽動等著義診的人

    他一把揪住她手肘,「不是叫你們等著我,你在找什麼?」

    「舅爺。」她眼淚奪眶而出,像找到救星。「我找不到小姐!剛才小姐說口渴,我到門口小販那兒買了碗小姐愛喝的涼茶,回頭就看不見她了。我發誓,我就離開那麼一下,您瞧,茶還是涼的……」

    他接過碗,凌厲地看著小鵑,奮力朝地上一扔,陶碗碎片登時四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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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婉茵在門外躊躇了許久,屏著一口氣,終於跨進門檻,直接走到齊雪生案前。

    「雪生。」她小心翼翼地喚了聲。

    齊雪生貌如往常,面無波瀾,在提筆擬著明天生意上就要用到的合同,他薄唇緊抿,掀眼掃了她一下,「如果沒有重要的事,現在別礙著我做事。」

    她惱恨地咬唇,壓不住的驕氣衝口而出,「我只是關心一下弱水的事。老太太叫我來問問。」

    他面不改色,繼續寫著條文。「這事我會處理,不必擔心。」

    她挑眉道:「你怎麼處理了?罰個丫頭跪了一下午,把氣出在下人身上,就可以讓秦弱水回來嗎?」

    「除了秦弱水,你眼裡還有誰?」她冷笑道。「人不會無緣無故不見,光天化日之下拐個目不能視的盲女能賣幾個錢?除非是衝著你來的,要不,她還能自己走到哪裡去?遷怒到下人身上沒有用的,外人都知道你帶著她到南京,不放在心坎上,誰會做這麼累贅的差事?是你令她遭殃的。」

    他閉了閉眼,揚起薄唇道:「你說的不無道理,我是把她放在心上,讓她遭殃的就是我,叫小鵑起來,不用跪了!從今以後,秦弱水的事和他人無涉,你不必過問,還有問題嗎?」

    「齊雪生,我等著看你們能好多久!」在濕氣成淚之前,她很快地轉身離去,在那一瞬間,她瞭解到,即使秦弱水再也不會回來,齊雪生也不會對她釋放更多的情份,她在那淡漠的眼神裡捕捉到一切。

    嚴婉茵一離開,齊雪生看了眼合同,驟然抓起揉成一團,拋擲在地。

    李興正巧趕上,拾起紙團,悄然靠近臉色鐵青的主人。

    「老闆,派去的人在醫院上下都找遍了,沒有人見到姨太,她一向穿得不講究,在外頭不容易引人注意。袁森那邊也查過了,目前為止,不像是他做的,依我判斷,他不至於如此張狂,您看要不要報官?」

    齊雪生手一揮道:「不必大張旗鼓,現在誰還顧得了誰?再等等吧!」

    他站起身,背手遠眺秦弱水的院落,他知道,擄走秦弱水的人不會悶不吭聲,他總會有她的訊息,思及她出事在一念之間,不禁扼腕。

    「少爺,這是商行送來的文件。」家僕將一疊信件交給他。

    他甩手住桌上一擲,信件隨即散落了四處,李興急忙跪地撿拾著,突然拿著一封信楞住了。

    「老闆,您瞧,這沒有寄件地址的信怪不怪?」

    信函沒有封口!他沉默地抽出信紙,迅速掃了一遍,面色凝重。

    「李興,我出去一趟,別讓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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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他在城裡住了十幾年,也沒來過這麼一條隱身在鬧市裡的巷子。

    他繞了好幾個巷子,問了幾次地址,才尋到這間不起眼的矮屋。

    青苔在白粉牆上斑斑駁駁,屋外有口井,早已荒廢,雜草叢生,屋瓦破敗。

    他謹慎的靠近側門,敲了兩下。

    等不久,門開了個縫,裡面的人認清是他,朝他身後張望,確信沒別人跟著,才開門讓他進來。

    屋內點了兩盞油燈,在光線映照下,他看到了開門男子的臉。

    「你不是……」他極力思索著。「袁森的……」

    「是!」男子一口承認。「我是袁森的侍從,我叫潘良。」

    他驚愕地瞪著男子,轉眼猜出了大概,他一見覺得眼熟,是數次和袁森交會時潘良都在身旁跟著。「這事不是袁森做的?」

    「當然不是,沒什麼原因,誰會對個盲女念念不忘至今?」

    潘良濃眉大眼、身材高大,不仔細察覺,乍看言行還有讀書人的氣息,但眉角的淺淺短疤透著一抹頑狠。

    「弱水呢?」他不動聲色。「你跟在袁森身邊,就是為了接近她?」

    袁森數次出入何家,身邊都有潘良。

    他很快瞟了遍屋內,角落都是塵網,不似有人住著,連個像樣的桌椅也沒有,看來是臨時找來作為拘囚之所。

    潘良不說話,逕自走進一道布簾後,齊雪生尾隨其後,通過長廊,轉進在右手邊的空房,在角落的一張床板上,見到雙手雙腳被縛,端坐床沿的秦弱水。

    她衣裳完好,髮髻松亂,臉頰有些烏漬,惶惑地聽聲辨音,齊雪生一陣激動,握緊拳頭。

    「小良?」秦弱水聽到了腳步聲。「小良,別去找齊雪生,我跟你走。」

    潘良微笑凝望著她,手指撫過她的腮,她偏頭閃避。

    「弱水,你人跟我走,心會一起來嗎?」潘良抬起她下顎,「你從前信誓旦旦,絕不委身做小,你想跟著神父到海外見世面,你都忘了嗎?為什麼到了何家,一切都變了?」

    「……」她不應聲,一臉漠然。

    「你不想離開齊雪生?他能給你你想要的嗎?」潘良捏緊了指頭。「弱水,師娘最大的心願就是將來有個男人能真心待你,一生一世不變,這麼多年了,我從沒變過,將來也是,師娘的臨終願望,我可以做到,就算你一輩子都看不到,我都不會在意。」他跪了下來,抱緊她,臉埋在她胸前。

    「你害死了我父親,我怎麼愛你?」她面色僵硬。「你費了那麼多功夫找我,現在找到了我,我無話可說,但請不要傷害齊家人。」

    「潘良,放開她。」齊雪生向前扳住他的肩。

    「雪生?」她杏眸驚眨,又喜又憂。

    「是我,別怕,我會帶你回去。」

    潘良站起身,面目寒峻,面向齊雪生。「她不會跟你回去,我這麼費事叫你來,就是要你簽這個。」他從袖口抽出一張紙,攤開放在一旁半傾的矮櫃上。

    齊雪生一瞧,是擬好的休妾書,一旁放著早已準備好的筆墨。

    「你先放了她,別嚇壞她。」

    潘良想了一下,從床下起出一把短刀,割開她手腕上和腳踝上的麻繩。

    「弱水我會照顧,你簽下去以後,她和你再也沒關係,我會和她離開這裡。」

    「我想娶誰、休誰,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能命令我。」他笑看潘良,挪動右腳。「我不管你殺人放火是預謀還是無意,你現在馬上走得遠遠的,我不會報官,如果你敢亂來,我不會輕饒你。」

    「是嗎?」潘良不甚在意的坐在秦弱水身旁,緊緊摟住她,右手持的短刀尖刀輕抵住她喉口。「我知道你練過身,但終究是我刀快。齊先生,你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我可只有她一個,從小到大,都沒想過別的女人。你就高抬貴手,讓她死了心吧!你娶她不過是為了和袁森作對,現在

    我替你收尾,帶她走,沒人知道這事,不會丟你齊家的臉。」

    「潘良,你在袁森底下做事,也學得心狠手辣了?」齊雪生冷笑,臉部因束手無策及怒火中燒而微微泛紅。

    「雪生,簽了吧!我不怪你,無論到哪裡,他都找得到我,這是我的命。謝謝你對我做的一切,回去後,別告訴老太太他們,就當沒找到我。」她彎起唇角,綻開堅定的微笑。

    「這是你一直在怕的嗎?你怕他會出現?」齊雪生拿起筆,草草簽下名字,交給潘良。「別傷害她,你造的孽太多了。」

    潘良收起休書,笑道:「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齊先生,你能為她做多少?弱水,你瞧不見,他放棄你是多簡單的事,就這麼一筆勾銷了,只有我,永遠鍥而不捨。」他攙扶著她,越過齊雪生,走出房門。

    兩人的背影在走廊漸行漸遠,秦弱水始終沒有回頭,齊雪生指節握得泛白,胸口波動越發厲害,他脫口喊出:「弱水——」

    她微微緩步,齊雪生清晰地接下去,「別怕,你記著,我明白你的心,『弱水三千,我只取你一瓢飲』你想要的,我已經給了你。」

    她霎時止步,不肯前行。「雪生——」她淚盈滿睫。

    「齊雪生,住口!」潘良狠狠的喝止,強拖著她前進。

    她突然不再順從,起意掙扎,拉扯間,一手伸到腦後,抽出髻上的碧玉簪,憑直覺朝潘良刺去,玉簪失去準頭,刺進潘良肩頭,他驟然吃痛,搗住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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