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季可薔
「我驕傲?」
「妳坦白說,那天我當著全部門同仁的面凶妳,妳是不是很生氣?」
「我沒生氣。」她機械化地搖頭。「我說過了,是我自己做錯事,活該被罵。」
「可讓妳出錯的人是我,妳是因為我才心神不寧,才會做錯事,不是嗎?」
「那又怎樣?」
「妳討厭這樣的自己,對嗎?」
對又怎樣?她奇怪地凝視他藏不住笑意的星眸。他笑什麼?笑她嗎?
「妳不喜歡自己為了愛情團團轉,對嗎?」俊唇勾著迷人的弧。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她瞠視他,好恨他在把自己的心湖攪得亂七八糟的時候,還能笑得那麼性感。「你這個大男人,該不會以為女人眼中除了愛情,什麼都看不見吧?沒錯,我們是很看重愛情,但我們也不希望自己就在工作上變成白癡!誰不想兼顧愛情跟事業?誰想陷入愛情裡就完全失去理智?我是不如你,沒辦法像你公是公、私是私,分得清清楚楚,又從容又冷靜,情緒管理超一流……可我也不想變成無能的笨蛋!」愈講,愈氣,愈委屈。
「所以妳其實還是怨我當眾罵妳?」
「對,我承認我很怨!」怎能不怨?「你讓我覺得自己像白癡!前一刻才剛教導後輩該怎麼在職場上求生存,後一刻就被老闆當眾削到爆!你讓我瞧不起自己,讓我討厭自己,你……你真的很過分。」淚霧蒙上了眼,她漸漸看不清了。他在笑嗎?到了這時候還要嘲笑她嗎?他好壞!
「我為什麼會愛上你這種人?」早知道,當初她就該堅守防線的,不該縱容他囂張地佔領心城。「我真是自找麻煩,我是笨蛋──」
又哭了。她真氣自己,為何老是在他面前如許脆弱?
「別哭。」他用拇指替她按去眼周的淚水,輕柔的舉動很心疼似的。「妳知道那天為什麼我會當著大家的面跟妳發飆嗎?」
「因為你火大啊!」她別過頭,不讓他碰自己。
墨未濃苦笑,收回雙手。「真正讓我火大的原因並不是妳,是我自己。」他幽幽說道:「那天早上不只妳在發呆,我也是心神不寧,什麼事都做不好。妳忘了校投影片上的錯字,而我呢,一個要發表演講的人,上台前竟然連自己要報告的投影片都沒瀏覽過一遍,妳明明給我書面了,我卻連看都沒看一眼,就那麼心不在焉地上台了。一個演講者居然抱著這麼散漫的心態上台,出糗也算活該。我其實不是氣妳,是氣我自己,我氣自己因為妳影響了情緒,讓事情失去控制。」
一長串的自白如一首美妙的曲子,悠悠地,在莊曉夢靈魂深處唱著。
她愕然回眸。「因為你……討厭失控?」
「對,我討厭失控。」墨未濃直視她,徹底地將自己的心剖給她看。「可偏偏妳讓我失了控。我沒妳想像的那麼冷靜,至少關於妳的事,我沒法冷靜。」他停頓,唇角又牽動一絲苦澀。「妳一定不曉得,剛剛妳說的話讓我有多傷心。」
傷心?!這個總是跩得不得了的大男人在她面前說自己傷心?
她愕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的震撼令他微笑了,掌網再度展開,這回托住的是她微涼的手。
「妳剛剛說,沒有我妳一樣可以過得很快樂、很幸福,妳不怕失去我。可是我怕。」
「你……怕什麼?」
「我怕失去妳。」他坦然招認,唇角淡淡地、傷腦筋似的彎著。「我不能沒有妳,沒有妳我只會繼續做一部工作機器,會過得很不快樂,我不想那樣。」
他在說什麼?她整個人傻了,呆呆地跌在他為她張開的情網上。
他繼續魅惑她。「妳或許不希罕我給的幸福,不過我的幸福,卻是能跟妳在一起。」
這不是真的吧?是作夢吧?等夢醒了,她就會發現一切只是老天爺的惡作劇……
不!她不能輕易相信。「可是我不是你想像的那種女人──」
「不論妳是哪種女人,我都已經愛上妳了。不管妳很大方,還是很小氣,情緒化也好,愛撒嬌也好,我都愛上妳了,回不了頭了。」他深深地凝視她,深深地用眼神傾訴滿腔愛意。
他愛她愛到回不了頭?她差點嗆到。這、這、這夢,也太美了吧?
「怎麼?妳不相信?」他挑眉,看出她的驚疑不定。
貝齒如蚌殼,緊咬著恐懼的珍珠。
「是不是懷疑我愛得不夠深?」他溫柔地撫弄她的手。「我就讓妳這麼沒信心?」
珍珠還是不肯吐出來。
他長歎一聲,拇指愛憐地撫過她發白的唇緣。「沒關係,只要從今以後,我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愛妳一些、更疼妳一些,妳就會慢慢相信我了。」
「你、你怎麼……」蚌殼總算打開,恐懼滾出來,留下的是滿嘴甜滋滋的味道。「這麼噁心的話你怎麼說得出來啊?」
唇腔裡的蜜汁,滑進喉嚨,浸透體內每一個細胞。她看著他,水眸瑩亮著,臉頰羞羞地赧紅。
看著她女性化的表情,墨未濃一直高高懸起的心總算能安落了,她終於信了他的話。他不禁微笑。「為了妳,我還做過更丟臉的事呢,這幾句話算什麼?」
「什麼丟臉的事?」她好奇地追問。
他一窒,眼角一抽。
不,他絕不能告訴她,為了懇求她的好姊妹拔刀相助,他忍氣吞聲,當了童羽裳三天奴隸,陪她逛街當提購物袋的長工,還在沈靜面前放棄男兒尊嚴,像個白癡似的賭咒立誓,經過好一番折騰,好不容易才博得那兩個狠心的女人點頭同意。
從前他最不屑的手段,他不但做了,還做得很徹底……
無法面對自己的不堪,墨未濃猛然站起身,一手跟著拉起莊曉夢,牽著她一起往外走。
「走吧,再不去機場就趕不上飛機了!」
「等一下,你要出差幹麼拉著我一起去啊?」她想掙脫他的手。
他卻不讓她逃脫,緊緊箝住。「妳不是要去東京嗎?」
「是啊。」
「我也要去。」
「你也是?」有這等巧事?莊曉夢愣住,仔細一想,恍然大悟。「原來是你安排的!怪不得,我說呢,她們兩個明明之前還跟我站在同一陣線,一下子都倒戈了,原來是你搞的鬼!」她嬌嗔地跺腳。「可惡,你是耍了什麼賤招啊?」
賤招?這兩個字的註腳簡直下得太對了!墨未濃胸口一震,差點踩錯步伐,他甩甩頭,招來一輛計程車,硬把莊曉夢推進去。
「到桃園機場。」他吩咐司機。
「嘿,我可沒答應跟你一起去日本!」她嬌聲抗議。
他轉頭瞪她。「妳知道我費了多大工夫才跟總裁要到這幾天臨時休假嗎?知道妳男朋友欠下多大的人情,以後說不定要在『翔鷹』一輩子做牛做馬嗎?」
「那又怎樣?」她不以為意地扮鬼臉,心裡卻暗自竊喜。呵,原來他也可以為她丟下工作不管嘛!
「瞧妳得意的!」他伸手掐她的頰。「妳這女人,真不懂得感恩。」口上雖是抱怨,俊唇卻忍不住勾著笑。
「嘿嘿,怕了吧?」
「都到這地步了,怕也沒有用。」他裝酷。
「幹麼啊?說得好像一副誤上賊船的樣子!」
「是誰上了誰的船啊?」
「是你上我的船,我才是船長,要你往東就不能往西,了嗎?」
「是!女王陛下。」
「這才乖,小太監。」
「誰說我是太監了?」他揪眉,齜牙咧嘴。
「你剛剛不是叫我女王陛下嗎?」她俏皮地歪著頭笑。
「那妳好歹也賞我個王夫做做啊!太監?!妳以後是不想要生小孩了是不是?」
「想不想跟你有什麼關係!」她嗔他,臉紅得像蘋果。
「誰說沒關係?好,妳生不生小孩無所謂,反正我一定會讓妳知道,製造孩子的過程有多美妙──妳認命吧,莊曉夢,我今天晚上可不會放過妳。」
「你、你想做什麼?」她防備地把身子往一旁挪,拉開兩人的距離。
「妳說呢?」他強悍地把她拉回來,摟在自己懷裡,低下頭,開始在她耳畔低喃,今晚到了東京的飯店後,他會對她做的所有……呃,邪惡的事。
她聽著,全身打冷顫,驚駭地抬眸,他邪邪地對她微笑。
不會吧?他真打算對她做那些事?
愈想愈害怕,她慌張地猛拍車窗。「司機先生,快停車!我要下車,快──」
來不及逃出唇的驚慌,讓一個輕憐蜜意的吻,霸道又溫柔地關住──
聽我說,女人,上了愛情的賊船,要下去,可不容易呢!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