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小十四
男人緩緩抬起頭,街上的燈光倏然熄滅,在無盡的黑暗之中,只能依靠天幕上點點微弱星光照出男人的臉孔。
「啊啊啊啊啊--啊!」李昕昕驚慌地尖叫起來,拔腿就跑;誰料雙腳發軟,只跑了半步,便跌跪到地上去。
在黑暗之中,傳出陰森的「赫赫、赫赫」的駭人笑聲。看不清的巨大黑影,抓起已經昏厥過去的少女身軀,潛入黑暗之中。當街上的燈回復光明,一切痕跡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糟了!」
街上的燈光同時熄滅的那一刻,在對面馬路的如來已著急地打開車門,打算衝出去救李昕昕。
「等等!」北冥浩天飛快地按下控制器,將車門鎖起來,阻止他下車。
「她有危險!」如來猛然回頭,瞪大眼睛看著一臉悠閒的北冥浩天。
北冥浩天微笑著說:「不用急,再等一會兒。」
眉心蹙緊,遙遙看著黑闇如潭的對街,如來滿心不安;北冥浩天見狀,安撫地輕拍他的手背。「師兄向你保證,她暫時死不了。」
「那……好吧!」如來對北冥浩天向來信服,加上他難得出口保證,縱有再多擔憂也只得往心底壓下去。
看著李昕昕被猙獰的黑影帶走,如來蹙起眉心,語帶不滿地說:「香港的妖魔未免太囂張了。」
「囂張的未必只有魔。」北冥浩天笑著應了一句,伸手摟著如來的肩頭,一臉從容地問:「我的小如來,你知道人與魔最大的分別是什麼嗎?」
知道北冥浩天絕不會突然說無關緊要的話,如來以修長的指尖輕輕點著眉心的鮮紅淚痣,細細思索後,才回答:「是愛,人擁有愛,而魔沒有。」
看著他雪白的臉孔,北冥浩天勾著唇角,笑了起來。「我的小如來,你錯了!魔也有愛,而且,魔擁有的愛憎之心,甚至比人更加強烈。」
「魔性殘忍,憎之心可能有,愛就……」如來不認同地搖頭,髮絲流洩著光芒,他選擇一個比較含蓄的說法:「似乎有點勉強。」
「魔的殘忍,源於不在乎。除了所愛以外,所有人、物,在魔的眼中都沒有分別,這點和佛祖說的『眾生平等』不是有點像嗎?」
誰說魔沒有愛?可笑!
可憐他的小如來也被庸俗的想法沾染了。
北冥浩天烏黑深邃的眼睛在如來揉合著純潔與高貴的臉蛋兒上留駐不離,每次他看著如來,就覺得體內空虛騷動,甚至有一種衝動--想把他揉碎了,嵌入體內。北冥浩天想著,俊臉上的笑意更加燦爛。魔的愛不為人所知,其實熾熱如火,而且充滿佔有的慾望。
炯炯地注視著自己的眼神令如來微感不解,甚至莫名地羞澀起來,烏亮的眼睛骨碌碌地轉了兩圈後,他紅著臉問:「那你覺得人與魔最大的分別是什麼?」
叩響指頭,沒有絲毫遲疑,北冥浩天飛快地回答:「人與魔最大的分別是:魔永遠率性而為,而人受著種種束縛、規限。」
「不單是人,天地萬物,乃至『神、佛』都要受約束、規限。」如來輕輕抿著唇角,揚起濃密的眼睫,烏亮圓眼凝視北冥浩天永遠從容帶笑的俊臉。「師兄,這些都是你曾經教過我的『天命』,而天命--不可違。」
「對!天命不可違。」指尖在方向盤上有節奏地輕輕叩動,北冥浩天用低沉的嗓音緩緩地說:「魔就是一群超越『天命』,擺脫『天命』的生物。正因為超越,正因為擺脫,所以為世不容,被三界摒棄,被冠上『魔』之名。」言下之意,竟帶著為魔抱不平的語氣。
他的話似是而非,如來自知一時間難以定下對錯,沉默片刻後,問:「你說這些話和剛才李昕昕被捉走有什麼關係?」
「有!」北冥浩天斬釘截鐵地點點頭。「如來,你覺得人與魔最大的分別,就是愛。在你眼中,人的愛是一種美好的東西,對嗎?」
微微一笑,如來回答。
「當然!父母對子女無私的慈愛、兄長對弟妹細微的疼愛、丈夫對妻子至死不渝的愛情、朋友對朋友兩肋插刀的友愛,全都是人世美好的一部分。」
「慈愛?你的母親有嗎?」冷冷一笑,北冥浩天想也不想,便提出最有力的反駁。
眼中的神采倏忽黯然,潔白的牙齒咬著唇,心中突如其來的刺痛令如來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知道自己的話已經把他刺傷,北冥浩天湊近前來,在他耳邊輕輕一親。「抱歉!我的小如來。」
「不要緊。」如來輕輕搖頭,調整好心情後,刻意用淡淡的語氣說:「對我,她的確少了一份慈愛,但這是有原因的,不能代表世上的所有人,也不能因此說『愛』並不美好。古往今來,多少人為了親人,為了朋友,甚至為了陌生人,而犧牲自己,貢獻一切,這些都印證著『愛』的美好。」
「愛存在於人的身上,這一點我並不否認,但是,在我看來,愛……大多是醜陋的,人為了『愛』不擇手段。在戰場上,因為愛自己的國家而殺傷敵人;在災禍中,因為愛自己的子女而漠視更需要救援的他人;在鬥爭中,為了維護自己的朋友而誣陷別人。」北冥浩天勾著唇角,用起伏動聽的聲音述說。「如來,人的愛到底是什麼,我比你清楚得多。這其中最可怕的就是男女間的『愛情』,太過強烈的愛情令人醜陋,特別是當被情人拋棄、辜負的時候,更會令人瘋狂,令人試圖掙脫天命的束縛,令人變得接近魔,甚至--變成魔。」
「你的意思是那個男人,因為被拋棄,所以不惜變成魔,前來報復?」如來何等聰明,立刻便明白過來。
「現在還不是,但很快就是了。」北冥浩天勾起唇角一笑,伸手往上指去。
隨著他手指的方向,轉眼斜盼,只見不遠處一棟摩天大廈上,冷電邪光閃現。如來一邊注意摩天大廈的情況,一邊說:「即使他入魔,也只是受到『魔』的迷惑,錯不在他。」
「如來,你已經犯了所有人的通病--將一切的罪推在『魔』身上。」北冥浩天呶呶唇,神色不屑。
如來的語氣也開始不平靜了,冷冷地道:「錯的不是魔,難道是人嗎?」
就在他倆爭辯的同時,在摩天大廈上方,本來只有點點人造星光的漆黑天幕上,竟然平白翻起一層又一層厚厚卷雲,形如漩渦,陰霾森寒。
重重魔氣妖光懾人,如來心中一凜,也顧不得身旁的北冥浩天,霍地推開車門,急奔下車。
放眼看去,摩天大廈之頂,妖雲積聚更多,黑闇如潭,氣氛詭異莫名。
來不及了!如來著急地跺一跺腳尖,雪白的十指利落翻飛,結成密宗手印,腳下金光倏現,形如蓮瓣。
「摩訶般若。」口誦佛號的同時,腳下金蓮盛放,竟托足而起,修長身影冉冉上升,纏著紅絲帶的長辮隨風飄揚,有如飛仙,凌空而渡,向摩天大廈飛馳而上。
目送如來踏著金光疾馳而去,北冥浩天沒有立刻追趕,反而伸手扭開車上的音響,在柔和的音樂聲中,托著頭,一臉悠然地看著大廈上詭異的情景。
冷電紫雷,魔光冷冷,在他眼中只不過是為單調的夜景添上光采而已。
「我的小如來,就用你的眼睛去看吧!親眼看看,人與魔其實沒有什麼分別。」
腳踏蓮華法輪,到達摩天大廈天台,即使早有心理準備,入眼的情景依然叫如來大吃一驚。
濃重魔氣籠罩整個天台,扯下冷電紫雷,淒冷哀號繞旋無定。而在層層闇黑濃霧中間,若隱若現的應該就是帶走李昕昕的男人。
舉起右手,虛空一拂,揚起一道清聖靈氣,迷濛魔氣濃霧稍散,終於看得清楚的如來忍不住「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男人就站在天台邊緣,隨著如來的驚呼而緩緩回過頭來。只見他的身形膨脹,足足比常人魁梧了五六倍,身上的衣褲早已盡碎,赤裸的肌膚通紅欲裂,臉上凹凸不平,竟長著數個形如尖角的肉瘤。
李昕昕就在他懷中,除了神智昏厥外,看上去似乎尚未受到什麼大創傷。
見她就如北冥浩天所言,果然平安無事,如來心中一寬。
「先生,請你放開她。」
這時侯,男人才發現有人踏上天台,而且是他非常痛恨的人。
「又是你這個小白臉!」厲聲吆喝,男人雙眼瞪大如銅鈴,顏色通紅如血,狀甚猙獰。
身負無儔佛力的如來自然不懼,只是神色平靜地將話重複一次。
「請你放開她。」
「不放!你別妄想搶走她!我們一輩子也不會分開!」男人的聲音近乎嘶吼,配上猙獰的臉孔與神色,就像遠古時期未進化的人形野獸。
如來盡量柔著聲音說:「即使你留住她的人又如何?她的心根本不愛你,勉強將她留住,只會令雙方都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