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舒格
韋父搖搖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找時間讓小雙過來一趟。我們回來這些天了,她也該來打個招呼。」他的語氣像在交代公事一樣。
「爸,這樣好嗎?」
韋父只給她一個「著毋庸議」的威嚴眼神。
「可是……」
「你照樣傳話就是了。醜媳婦總是要見公婆的,何況,不讓婆婆罵兩句,氣怎麼會消?」韋父對她眨眨眼,微笑道。「你也瞭解你媽媽,像小雙這樣的態度,能解決問題嗎?虧韋捷二十歲就大學畢業,結果處理起事情來,也這麼拖拖拉拉,不會用腦。」
「對啦、對啦,老爸,你最了不起、最厲害了。」韋敏賴過去撒嬌,逗得父親眼睛都笑瞇了。
天大的事情,向來都是撒個嬌,就沒事了。
突然,她靈光一閃!
「啊!我知道了!我知道怎麼辦了!」
「我就知道我女兒聰明。」做父親的讚許地點點頭。看著韋敏仰起臉,得意洋洋的模樣,忍不住取笑她,「既然這麼聰明,那怎麼自己的事情沒辦法解決呀?什麼時候帶男朋友回來給老爸鑒定鑒定?」
媳婦難過婆婆這一關,女婿難過的,向來都是老丈人這關啊!
韋敏被說得滿臉通紅,看著笑咪咪的父親,一句話都講不出來。
從青春期開始,她交過的男友,沒有不被她父親嚇跑的。
「我們……我們先解決小捷的事吧。」好半晌,她才囁嚅回了一句,隨即拈起一塊生魚片遞過去,轉移話題道:「思,爸,這個黑鮪魚很好吃喔!吃吃看!」
韋父笑著接過女兒的孝心,只不過溫和笑容中,他的眼神非常堅定。
韋敏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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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正雙上班的地方,雖然離捷運站不近,不過離高聳入雲的一得一大樓還不算太遠,韋敏約她下班去逛街,她就去了。
一見面,韋敏就大吃一驚。「小雙,你怎麼突然瘦了?」
可不是瘦了,短短一陣子沒見,掉了少說有三、五公斤,臉色雖有淡妝掩飾,卻還是遮不去她淡淡的黑眼圈,略帶憔悴的蒼白。
該怎麼回答韋敏呢?
要告訴她,自己已經好一陣子吃不好、睡不好了嗎?
還是要告訴她,自己每夜都想著那個孤傲離去的背影,心痛到連淚都流不出來?
葉正雙只是笑笑,「沒事,大概沒睡好、胃口也不好而已。你今天打算買什麼?」
逛街只是幌子,韋敏拉著她找了咖啡座坐下,擔心地開口就逼問:「你跟韋捷還沒和好?是不是因為這樣才生病?他知不知道你病了?」
「我沒有生病呀。」葉正雙有點詫異,「我真的只是累、吃不下而已。」
韋敏沒好氣的瞪著她,「你當我沒眼睛,自己不會看嗎?你再不注意,風一吹就會把你刮跑了!大人不喜歡看女孩子這樣,他們喜歡胖胖的、有福氣的呀!」
葉正雙望著面前急急說話的好友,困惑的問:「大人?誰?」
韋敏簡潔地傳達了父親的要求。
「韋媽媽他們……還會想看到我嗎?」聽完後,葉正雙只是淡淡地問,不置可否。
韋敏歎了一口氣。
一手撐著香腮,她望著清麗如花的好友,聲音清脆地問:「小雙,你是不是從來都不知道怎麼撒嬌?」
大眼睛眨啊眨的,葉正雙沒聽懂,怔怔望著韋敏。
「很多時候、很多事呢,女孩子只要撒個嬌就沒事了。」韋敏吐吐舌。「快三十歲的女人還講這種話好像很噁心,不過,這可是我的絕招喔。現在我正式開班授徒,要傳授給你,你好好聽著。」
然後,她便開始嘰哩呱啦說了一大堆所謂的絕招。
葉正雙一開始沒有反應,但是越聽越詫異,眼睛睜得大大的。
「我、我想……好像不太好……」她不自在地小小聲說,「小敏,謝謝你的好意,可是,這好像不太適合……」
「傻瓜,你從小沒跟家人相處的經驗,當然不知道這絕招怎麼用!」韋敏很權威地揮揮手,示意學生不要插嘴。「做錯事沒關係,只要不是惡意存心,有什麼大不了的!你一個人自閉認錯認個十年,對方也不知道啊!有誠意的話,好好道個歉,然後撒個嬌,事情就解決了!」
「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你不要吵!聽我說!」韋敏非常神氣,濃眉大眼的亮麗臉龐上,都是出任軍師的興奮神色。「認真聽喔!有沒有紙筆?最好把重點寫下來。我媽喜歡花,有香味的最好,不要白花,買一打玫瑰帶去好了,粉紅色,對!就是粉紅色!還有,不准你穿白色,太素了,穿亮一點的,彩度高一點的,還有,最好穿高跟鞋……」
嘰嘰喳喳,從傍晚到晚上,韋敏耳提面命,為她擬定了一連串的作戰計畫。
望著眼前雙眸閃閃發亮,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的美艷好友,葉正雙莫名其妙的鼻酸了.
她多麼希望,可以有個像韋敏這樣的姊妹……
多麼希望,可以有像韋家父母這麼關心子女、關心到有點過火的好雙親……
但私心裡最深的渴盼,是那個深深愛她,牢牢抱住她,讓她不再流浪的他。
一切失去過的,真的有可能再回來嗎?
「小雙,我說了這麼多,你要自己願意去做才行呀。」最後,韋敏這樣提醒她,「退縮不能解決問題,你退縮了這麼多年,也沒讓你比較快樂,不是嗎?那你要繼續這樣下去嗎?二十歲的時候是年輕不懂事,現在都快三十了,你如果還沒學會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那你這幾年不就白活啦?」
望著手上寫得密密麻麻的筆記,葉正雙心頭有千言萬語,到最後,只化成了最簡單的幾個字:「我知道,謝謝。」
她真的知道了,也真的,心存感謝。
從一早七點半開始,連續開了七個會,聽了四個簡報,參加兩場記者會,直到晚上快十一點才結束工作,連晚飯都隨便吃吃的韋捷,回到家時,又累又餓,情緒非常煩躁。
他已經過了很多年這樣的生活。每天都處在高度的工作壓力下,一心一意只想趕快達到他的目標:高薪、穩定的職位、可觀的存款,所謂的優秀社經地位。
然後,他可以給心中的那個人兒她想要的生活。他可以向世界證明,他適合她。
可惜,就算全世界都相信了,但葉正雙不願正視這個事實,一切都是白搭、白努力。
兩個多禮拜,正確來說,是十八天又四個小時沒看到她、沒聽到她的聲音,韋捷的煩躁、不滿、怨恨……種種壞情緒堆積起來,可以把大峽谷填滿。
冷著臉回到自己的住處,他一開門,便覺得有異。
通常迎面而來的,是清冷空氣,以及打掃的太太離去時遺留的清潔劑氣味,不過此刻,黑暗中傳來的,是一種清淡的花香。
玫瑰?他略皺著眉分辨著。
他家裡通常沒有鮮花——男人不來這一套,打掃太太很清楚。
那這花香……是怎麼一回事?、
關上門,他打開燈,警戒地環顧室內。
花香來自客廳桌上的一瓶鮮花。果然是玫瑰,嬌艷欲滴的粉紅色,新鮮芬芳。
旁邊沙發上,蜷著一個人兒,懷裡摟著抱枕,睡得正熟。
雖然很氣,雖然很失望,但韋捷還是忍不住嫉妒那個被摟得緊緊的抱枕。
他真想掐死她,或是好好打她一頓屁股,甚至……
算了。韋捷搖搖頭,在心裡訕笑。他根本捨不得動她一根寒毛。
連她現在不小心在沙發上睡著了,一肚子不高興的他,還是輕手輕腳過去怕吵醒佳人,然後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小心蓋在她身上。
葉正雙醒了,小手揉著眼睛,不太適應突來的刺眼光線,她迷迷糊糊的說:「你回來了,現在幾點?」
「十一點十分。」韋捷硬著口氣說,不給她一絲一毫溫暖。
坐了起來,葉正雙擁著還有他氣息的西裝外套,怔怔望著眼前的他。
她真的瘦了些,也憔悴了,大眼睛底下有淡淡黑影,好像好累好累。
她在這裡做什麼?
「你怎麼進來的?」韋捷不停提醒自己,這個女人傷過他的心,還不只一次,他這樣才能保持冷淡。「有什麼事嗎?」
「小敏給我開門的密碼.」葉正雙不太好意思地笑笑,伸手掠了掠有些亂的發,不太自在地小聲說:「也沒什麼事,只是……晚上去看韋伯伯、韋媽媽,回程就順便……順便過來看你一下。」
「你去看我爸媽?」韋捷吃了一驚,正在解領帶的手也停下了。
怎麼沒人告訴他這件事?
他媽媽那個直腸子、大嗓門,他爸爸是標準的笑面虎、老狐狸,他姊姊又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小雙怎麼自己一個人深入虎穴?
看他臉色變幻不定,葉正雙抿著小嘴,嫣然一笑。
「沒事呀,只是見個面,他們以前在舊金山那麼照顧我,這次回來台灣,我本來就該去看看他們。」她笑吟吟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