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吉兒
「在這裡。」一致把燈管遞給她。
為了盡量不彎腰、動到視線範圍,她僅是伸長了手,摸啊摸,終於抓起燈管的尾端。
不妙!她還是不小心往下看了一眼,懼高症立刻發作,她不安地瞄著兩旁,很可惜四周沒有東西可以讓她扶著,她非常不安,緊張度愈竄愈高,只能坐著頻頻深呼吸。
萬一她重心不穩,投向地板的懷抱,在小剛、小勁面前頭破血流,將會是她唯一的下場。
她打了個寒顫,縮在鋁梯最上方,不敢再亂動。
「媽,妳還好吧?」小剛再次確認。
「我當然……」她深呼吸了一下,「很好。」
「真的嗎?」小勁非常懷疑,因為他看到媽媽在發抖。
「我坐一下就好。」她咕噥著,「我發誓,這輩子絕對不會再買挑高的房子了。」
「我去幫妳倒杯果汁。」小剛跑出去又跑進來,手裡多了一杯柳橙汁,「喏」
「你先拿著,我等一下再喝。」她苦笑。
看到她微微顫抖的樣子,小勁突然像刮颱風似的跑了出去。
「他要去哪?」她只敢用眼角餘光,偷瞄眼皮子以下的動靜。
「我猜……」小剛生怕觸怒她,「他是要去對面,找『他』來幫忙。」
他們倆都心知肚明「他」是誰,雙胞胎至今仍不肯叫他爸爸。
明鳳舞挫敗地呻吟一聲,現在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克裡斯!
過不了多久,他們就聽到一陣急促卻堅定的腳步聲。
看到克裡斯,明鳳舞有點惱、有點怒,她才剛剛發表過她不需要男人的偉大宣言,結果一轉身,她就把自己沒用的真實面呈現出來。
「下來,我裝。」克裡斯命令意味十足。
他光是站在旁邊,就已經讓她心定不少,因為他驚人的身高是她身旁最高也最近的攀附點,情急時候,抓住他的頭髮緩衝下墜力,應該比較不會受傷。她暗忖著。
「不要。」她也命令回去,「克裡斯,你就站在那裡看,不要亂動。」
「媽咪,別逞強了,妳以前還不都是叫別人幫我們換?」小剛說。
「別人?」克裡斯挑起眉,他似乎嗅到了其它男人的味道。
「是啊,每到要換燈管,我們家就會開始修馬桶、修水管、訂披薩,或者故意寄宅急便給自己,然後媽咪就會笑咪咪的請那些人『順手』幫忙換一下燈管。」
「最多一次換五根燈管,那些叔叔都沒有多收錢喔,真是物盡其用。」
他的明,居然對別的男人笑咪咪……
克裡斯右眉一挑,神情陰黑。
「以後都由我來換。」他握住鋁梯,「下來!」
「不用了,我可以辦到。」明鳳舞堅持。
「不要拗脾氣。」
「這不是拗脾氣,這是自我實力的證明。」
她邊說邊在半空中揮舞著日光燈管,三個大小男人低下頭、彎下腰,小勁乾脆一屁股坐到地上,離她手中的「武器」愈遠愈安全,以免被打到。
危機解除後,大小三個男人抬頭望她,右眉不忘同時一挑,她看了為之氣結。
克裡斯看笑話也就算了,居然連她的兒子都對她沒信心!明鳳舞發誓,不管說什麼,她今天一定要把這該死的燈管裝上去。
「拿著。」她沒好氣地將新燈管往克裡斯手裡一塞,然後她開始拔除舊燈管。
該死的,沒事卡這麼緊做什麼?連燈管都敢跟她作對?
她找不到拆卸的巧門,硬用蠻力拔,舊燈管頑強地跟她對抗,上頭的灰塵落下,她咳了咳,決定發狠用力的往下抓,手卻滑過了燈管,拔了個空,整個人立刻往後傾倒。
「啊……」她忍不住尖叫。
克裡斯立刻將新燈管往旁邊一送,運動神經發達的小勁馬上跳起來接住。克裡斯箭步上前,穩健地托住她的腰,身姿一扭,兩個人一起跌在地上。
「呃。」她的身後傳來一個悶哼。
明鳳舞側躺在地上喘息,她不覺得痛,只覺得自己被緊緊抱住,蜷曲在地上,眼前一片黑,連氣都快喘不過來。
「媽媽,妳沒事吧?」
她搖搖頭,是克裡斯接住了她,瞬間好像又回到十年前,槍聲大作、爆炸震響的那一刻,克裡斯義無反顧地保護她。
她下意識知道,他絕對不會讓她受傷,但他自己就……
她趕緊側轉,看著閉著雙眸的克裡斯,她爬起身,靠近他,伸出手左摸摸、右摸摸,最怕他撞到頭。
她沒有摸到黏膩的血液,卻摸到了他發下好像有一道嚴重的疤痕……
下一秒鐘,大掌包握住探索的小手,她一怔,低下頭,克裡斯睜開眼睛,眸光炯炯,直看著她的眼底。
他的眼底,有她所熟悉,如狩獵般的精光。
她想起在空洞裡,剛剛經歷過生死大劫的兩人,像野獸般瘋狂地撲向彼此,藉著最原始的交合,確認彼此的生命力,愈是想證明自己的存在,衝刺得愈是厲害,再累再疼也不怕。
她在他眼中,找到同樣的回憶。在他火熱的注視下,她彷彿又回到那一天、那一刻,老天,她懷念他在體內馳騁的感覺!
她盯著他,只覺得嘴唇好幹,她舔了舔唇,在他熾熱的目光下,她好像就要起火燃燒。
「分開分開!不可以抱在一起。」小勁突然跳過來,大聲叫道。
「媽咪,小心!這是意亂情迷啊。」小剛很滿意昨天翻到的成語,立刻有了表現的機會,「別被他迷走了啊。」
她全身一震,猛然回神,慌亂地想要退開,卻撞到了小剛一直端著要慰勞她的柳橙汁。
柳橙汁潑了半杯出來,嘩啦啦灑在克裡斯身上,這讓明鳳舞胸中狂滾的火焰突然被澆熄了。
她在想什麼?孩子就在身邊呢,她竟然在想「那種事」?
「哎呀。」小剛看著克裡斯身上淡黃色色塊,「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你的錯,是媽媽突然退開才會這樣。」她不敢看向克裡斯,不敢承認燃燒在心底的情慾,「喂,你快回去換件衣服,不然果汁黏在身上很容易招螞蟻。」
克裡斯起身,深深地凝了她一眼,有些失落。
如果雙胞胎不在身邊,這間公寓裡只有他們兩個人,剛剛視線交會迸出的火焰,絕對足夠讓整個房間陷入火海。
「我去拿抹布,把地上擦一擦。」小剛快樂地說著,渾然不知自己破壞了什麼,只知道媽媽和他都恢復正常,不再用那種「吃人」的目光看著對方,真好!
「不用回去換衣服啦,他有一些衣服剛洗好,還放在這邊。」小勁獻策。
「你把衣服拿到我家來洗?」她隨即瞪大眼睛。
克裡斯聳聳肩,「又沒多浪費水電,我把衣服跟你們的放在一起洗。」
「一、起、洗……」明鳳舞幾乎尖叫。
男人和女人的衣服一起在洗衣槽裡打轉纏繞,對她來說,是一種太過親密的行為,只有彼此信任、彼此相愛的人,才會把衣服洗在一起啊。
不等她怒氣發作,他忽然站起來,說道:「我回我那邊去換衣服。」
「可是,我已經把你洗好的衣服拿過來了。」行動派的小勁手裡舉著一件他的襯衫。
「謝謝。」他對小傢伙微微一笑,「我回我那邊去換。」
明鳳舞挑挑眉頭,奇怪了,以往他一過來,沒到夜深、沒到她開始趕人,他是好說歹說也不會提早離開。而現在,為了換件衣服,他卻說要回去?
「男生又不怕人看,在這裡換又沒有關係。」小勁也覺得奇怪。
「對啊,反正你都敢不知會一聲,就把衣服拿過來一起洗了,當眾換件衣服應該算不上什麼吧?」她刻意嘲諷。
克裡斯的笑容僵了一下,「我還是回去換比較好,小勁,等一下幫我開門。」
他快步踏出她的臥房,穿廊出戶,大門砰一聲地關上。
「他好像很害羞。」小剛評論道。
「我從來不這麼認為。」明鳳舞哼了一聲,接過抹布,再把地上擦一擦。
「那他幹嘛要躲起來換衣服?」
「對啊,他前兩天陪我們去小區游泳池玩水,我們朝他潑水,他寧願穿濕答答的衣服,也不肯換泳褲下來玩喔。」
「也許只是因為他沒有泳褲。」這是很合理的解釋,他才來台灣多久?她可不認為泳褲是採購清單上的必要物品。
小勁突發奇想,「搞不好他有剌青,背上剌一整條龍的那種,所以才不敢脫。」
不管怎麼猜,在哪裡換件衣服或許只是小事,但她還是忍不住耿耿於懷。
他以前可不吝惜在她面前寬衣解帶,他享受裸身跟她在一起的時光,她想怎麼啃、怎麼咬都隨意,對照他如今拘謹的態度,好像吝於讓她的眼睛吃點冰淇淋。
再說……她看看自己的手指,她的確在他的發間摸到一道疤痕,當她下意識順著疤痕探過去的時候,他就抓住她的手了。
難道他受過傷?他不想讓她知道?
從在沙漠小城分手以後,一個個關於他的小小謎團掠過她腦海,但這些點卻怎麼樣也串不成一條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