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暗夜流光
「嗚……十二殿下,小的哪敢啊?您已經審了我幾十次了,我真的沒干啊!」
「不是你,那你說是誰!」
「嗚……小的不知道啊!」
「……反正就是你!都是你這個該死的狗奴才,害我被那隻豬欺負!姓關的……你好狠的心……都是你都是你!我咒你出門被雨淋、萬事不順心!」
「那個……我幫您罵,姓關的你不得好死!死了也要下十八層地獄!」
「……閉嘴!大膽!不准你罵,只准本殿下罵,你是什麼東西?快掌自己的嘴!」
「嗚……是!」
可憐的小太監一個馬屁拍到了馬腳上,向來善於揣摩主子心意的他,今天不知怎的失了準頭,想想必定跟那「姓關的」分不開!他一邊小力的掌著自己的嘴,一邊在心底狠勁臭罵那姓關的王八蛋。「嗚……我這是招惹誰了,被主子這麼打罵,姓關的我咒你我咒你!咒你比我還慘,這輩子斷子絕孫,下輩子投胎做太監!還是最不得勢的那種!哼……」
第四章
平生未曾這般傷心的十二殿下一夜未眠,第二日早晨自然也是爬不起來了。不論何人相問,他的心腹小太監都照他交代的意思言道「十二殿下病了」,這可了不得,這日午時未到,剛下早朝的皇帝陛下便擺著浩浩蕩蕩的陣勢聖駕親臨。
除了尊敬的皇帝陛下,隨行的還有本朝太子,十二殿下的同母親哥哥,宮中醫術最好的老太醫也陪同前往,急匆匆為十二殿下把脈開方。
待老太醫切過皇脈,只道十二殿下乃是心火大盛,這心病還須心藥醫,開了些調理休養的方子便跪安告辭了。皇帝陛下與太子殿下只得遣退左右,圍在抱病臥床的十二殿下身側小心哄著,詢問他到底為何人何事這般生氣。
朱正昭起初只是沉著一張小臉默不作聲,太子殿下哄了許久,他才紅著眼眶「哇」一聲哭出來:「太子哥哥,父皇……他欺負我!還叫了幫手打我,嗚……他們一群人一起欺負我、笑我!」
皇帝陛下自然龍顏大怒,連連追問是哪個狗頭膽敢欺負皇子,他卻不肯說出那人名字,遮遮掩掩的吐露那人只是個尋常商賈,他出宮時小小捉弄了那人幾次,其實也無甚惡意,後來還對那人主動示好,哪知那人不識抬舉,請了個武功頗高的女子專門對付他,這都罷了,那人還帶著全家上上下下圍在一邊看他的笑話……朱正昭越說越氣,只求父皇哥哥為他撐腰出氣,派給他一隊宮廷侍衛去圍了那人的府邸,把那人抓來宮裡好好整治。
皇帝陛下皺眉聽了半天,連嘴邊安慰的話都縮了回去,待他說完,更是冷著臉將他教訓了一通:「昭兒,你怎麼這般孩子氣?簡直是胡鬧、胡鬧!你什麼身份?跑出宮去招惹那些市井小民已是大大失了皇家顏面,如今還與之糾纏不清,真是……那人即未觸犯王法,又不知你身份,這倒是何罪之有啊?昭兒,身在皇家更要遵循禮法,不可仗著身份欺壓良民,須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朱正昭被父皇教訓得一頭包,嘴巴癟了又癟,終是咽咽嗚嗚地鬧將起來:「我不要聽這些之乎者也的大道理!你們日日講夜夜講,我聽得還不夠啊,我只要你們像民間的父親大哥一般護護短,幫我撐腰出氣,嚇嚇他也就算了,又不是要打他殺他,嗚……身在皇家有什麼好……我要出宮!」
幼子這番一鬧,皇帝陛下大是頭痛,太子殿下更在旁連使眼色,他只好軟下聲調隨便哄了兒子幾句,好不容易哄得兒子止住了哭泣,皇帝陛下趕緊藉機而遁,只把太子一人獨自撇下對付那個被踩了尾巴的小魔星。
太子殿下倒有耐心,一句一句的哄著皇弟把那人名字說出來,朱正昭向來與哥哥親厚,不多時便吐露得七七八八,講到動怒處臉色青白,講到羞惱處臉色泛紅,直把太子看得心驚肉跳起來,貌似極不經意的問他一句:「十二啊,你長大了,身邊也該多添幾個奴才伺候了。你想要俊俏的小太監呢,還是要漂亮的小宮女?」
朱正昭想也不想,隨口回道:「那便添幾個太監吧。」
他常常偷溜出宮,宮女總是比太監膽兒小些,自然是不願多添宮女放在身邊了。太子殿下聽了他的回答,卻是悄悄黑了一張臉,咬牙切齒的再道:「那個姓關的如此待你,皇兄定不饒他!」
朱正昭興高采烈的應道:「好!太子哥哥待會便把他抓來賞給阿昭!」
「哼,他膽敢辱我皇家顏面,罪無可恕,皇兄待會便派人去抄了他的家,再把他那顆狗頭擰下來給你出氣!」
朱正昭登時嚇白了一張臉,坐起身來抱住皇兄的腰死不鬆手:「太子哥哥,不要啊!我只想嚇嚇他,你可千萬別傷他!我……我其實很喜歡跟他說話,他也常常逗得我很開心,我那般戲弄他,原是我的錯處多些……不關他的事啊!」
太子殿下森然看著皇弟那幅焦急的神態,胸中只覺一陣狂怒湧上──
自小到大,這個皇弟最是任性,除了在他面前偶爾低頭認錯,即使對著父皇也是嘴硬得緊。
在旁人面前就更是嬌縱,即使明知自己有錯,也倔著脾氣無理到底,現下說起那姓關的賤民,居然這般通情達理,攬錯上身,唯恐他這個皇兄傷了那賤民一根毫毛,再回想皇弟說起那姓關的如何可笑時,眼角眉梢都是歡喜羞澀之意,哪裡有半點鄙薄取笑的神氣,活生生便是一幅少年懷春、意亂情迷的模樣!
宮中乃是天下最最奢靡淫亂之地,早傳出有某某皇子蓄養男寵的流言,若皇弟真只是如此倒也罷了,年少荒唐而已,人不風流枉少年,他自會睜一眼閉一眼瞞著父皇,眼下這等情狀卻是危險之至,皇弟竟拉下了皇家顏面忍著脾氣任由那姓關的欺負,怕是已經動了真心了,那姓關的當真膽大包天、其心可誅!只不知兩人走到了哪一步,莫非……
想至此處,他那顆大哥的心簡直懸上了半空,冷汗涔涔而下,語調淒厲的高聲問道:「十二,你老實說,那姓關的賤民可曾對你做出什麼無禮之舉?」
朱正昭平生第一次看到皇兄露出這般恐慌之態,只嚇得呼吸一滯,愣愣回道:「有啊……不過我也沒真的怪他,是我先出手欺負他的。」
太子殿下腦子一昏,險些暈去,「什麼!你快些告訴皇兄,他是如何欺負你的!」
說起這個傷心的話題,朱正昭又忍不住紅了眼,「……我靠過去,他便往後退,我再靠過去……他便用了那麼大的勁把我推下了床……嗚……他好狠的心,我身子都摔痛了!」
……簡直是反了!堂堂皇子投懷送抱,那姓關的賤民竟敢不識抬舉!不不不……幸好那姓關的不識抬舉……太子殿下千般惱怒、萬般無奈,無數複雜的心情只化作一個陰森的念頭──此人絕不可留!
不過須臾之間便定下這個一了百了的主意,太子殿下冷冷一笑之後方抬起頭來,柔聲安慰哽咽不止的皇弟:「十二,乖……別再傷心了。這等不識抬舉的賤民何足掛齒!說不定他今日冒犯天顏,明日便招來天遺,嘿嘿……」
朱正昭用衣袖擦擦眼淚,眼珠轉來轉去,一心想著那關大少的倒楣樣子,終於破泣為笑:「嗯!呵呵……他明日便要生意賠錢,虧得血本無歸!哈哈,那天殺的吝嗇鬼最怕的就是這個!」
他哪知皇兄此時殺心已起,回宮便召來近日跟在他身旁的那名侍衛細細追問。一問之下,得知那姓關的原是京城首富的關家大少關天富,接著更急召了朝廷裡專司情報密查之務的主事人來見,交代下若干秘密任務,誓要把那姓關的祖宗八代都挖個清楚再去下手。
對此一無所知的朱正昭朱少俠,跟著宮裡那一大堆人心有不甘的迎來了新年。
宮中過年不同於民間,那繁文褥節多得令人消受不住。他日日被拖在宮裡,險些真的拖出病來,好在過年時父皇與太子哥哥陪著他的時辰也多了不少,這才耐著性子一日日熬到十五之後。
元宵一過,父皇與皇兄又再國事繁忙起來,閒得發慌的朱正昭只想出宮去見那個天殺的關某人,想起上次受了那麼大的氣,又實在拉不下那個臉去。思前想後,那一肚子的話唯有說給他的思齊哥哥聽,也好順便出宮去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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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約了趙思齊,兩人照樣在京城中有名的酒樓「飄香閣」相見。趙思齊治好了那身胞瘡不說,面色比往日更添幾分紅潤,顯是心情大好、春風得意,眉眼間的盈盈笑意襯得那幅精緻美貌光彩照人。
與趙思齊同來的還有一人,濃眉俊目,身材頎長,尊名喚作杜劍橫是也。朱正昭一見他便知他定是思齊哥哥心上的那個冤家,只因兩人間眼神脈脈、眉目傳情,簡直教他這個多出的第三人渾身不自在,說的話也經常被兩人過耳不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