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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文 / 暗夜流光

    關大少驚呼一聲摸上傷處,火辣辣的疼痛中另有幾分難言滋味,不知怎的,他臉上也跟著變得火燙,眼神直直看向那人離去的方位,發了好一會呆。

    待他正了面色轉過身來,只見他那位忠心耿耿的老管家面有憂色、欲言又止,他微微一愣,開囗問道:「啊……莫不是府裡又被砸壞了什麼物事?」

    老管家搖一搖頭,臉上憂色更盛:「少爺啊,他沒有砸爛什麼物事,反而送了些銀子來……說是賠給咱們關家的。您別怪老奴多心,這小賊的所為可是大大不妙……天下哪有賠銀子給苦主的賊呢?若不是他腦子壞了,便是另有圖謀,少爺千萬別被這小賊迷惑了……」

    關大少先是一驚,後是一喜,最後是臉上一紅──

    方才可不正是險些被那小賊迷惑?回想起那一刻曖昧旖旎,他暗中羞愧定力太淺,勉強清清嗓子回道:「我省得,那些銀子也別入帳了,關家祖訓有云『不義之財不可取』,若那小賊下次再來糾纏,正好退還,以免多生瓜葛。」

    老管家這才撚鬚而笑:「嗯,少爺說得是。」

    話是這般說,待到那小賊再次前來之時,關大少又不在府中,老管家當仁不讓,將那小賊拿來的銀子迎面扔回去,只把那小賊氣得大發雷霆,少不得好一陣拆牆踢瓦。

    關家上下飽經驚嚇磨難,待關大少回府後眾人都七嘴八舌的哭訴起來,關大少也是聽得心驚肉跳,再看看自家本已破敗的庭園竟是被拆了一半,自是萬分肉痛。

    耐不住眾人相勸,關大少痛定思痛,終於狠下心來做了筆賠本生意──廣發招貼,聘請護院!

    告示是貼出去了,前來報名的卻寥寥無幾,佳因那告示之上所列的酬金,實在是……以關家財富之巨,請人又如此的小氣,只有那窮瘋了的江湖落魄之士會去應聘。

    既然落魄若此,再高的武功也會大打折扣,不說後面兩關了,光是第一關的「舉石獅」便至今無人可以通過。關大少繼續長吁短歎,老管家繼續勸他加重酬金,卻在某日來了個能人,只一隻手便將關府門口的那座石獅子高高舉起,間中還能開口與人說話。

    而且……這個能人竟是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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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大少驚聞下人上報此事,很是好奇的親自去府門觀摩,初聽時還有幾分嘀咕,擔心這難得一見的能人,便是那天殺的小賊前來戲弄。

    自那日之後,他時時懷疑那小賊是個妙齡少女,待親眼見到府門口那位奇女子,心中卻不知是失望多些還是慶幸多些──那女子身材高挑,濃眉大眼,膚色微黑,雖然面目姣好,但一眼便能看出她絕非那個小賊。

    既然過了第一關,那女子自然接著便要闖第二關,奇的是不管硬功、輕功、打鬥、暗器……這女子皆是樣樣精通。饒是老管家年輕時見識過不少大內高手、江湖大俠之流,也對這女子的一身武功嘖嘖稱奇。

    闖到最後一關,換了關大少親自上陣,此關最是難過,關大少美其名日「面試」。

    所謂「面試」,其實便是關大少擺張桌子坐在那女子對面,一本正經的問那女子幾個問題,什麼姓甚名誰、祖籍何方、為何幹上這個營生、此前有些什麼經歷、遇到賊人上門會如何保護主人、對酬金是否有其他要求等等。

    那女子老老實實的回道:「小女子姓黃名鳳,出生鄉里,家中貧苦,姐妹兄弟又太多,父母就把我送給一個過路的老道士,那便是我師傅了。苦學十幾載藝成下山,本想憑著一身武功行俠仗義,奈何身無銀兩,度日艱難,做大俠是沒有銀子可拿的,小女子卻實在要吃飯。後來輾轉多處,許多主人家都不願請個女護院,便算去當鏢師,也都被其他的男鏢師看不起,還有那藉機輕薄的。每遇上這等事,小女子便要氣得打人……打過之後自然不能再待下去。這次來到京城,本想尋個高薪之職多賺銀兩,哪知京城之中風氣更是不堪,一來二去,小女子寒了心,準備打點行裝回老家種田,正要離去時不巧瞧見了關府的這張告示。事到如今,小女子只求正正經經的混口飯吃,不荒廢這身功夫又能養活自己便罷。什麼高薪厚職,俠義虛名,小女子再不妄想了。關爺若是留下我,雖不敢說高枕無憂,但凡有人想要害您,小女子拼了命也要護你周全。」

    關大少神色平和的聽完這席話,沉吟半晌方微微一笑:「黃鳳姑娘,難得你這般人才,卻不嫌關家出手寒酸,關天富正是求之不得。」

    黃鳳「啊」了一聲,面上的平淡疲累之色立時化作驚喜感激,她讀書本來不多,方纔那些一話語都是每次找活時說慣了才那般流暢,她本不報什麼指望,卻沒曾想這個旁人口中「刻薄吝嗇」的關大少如此輕易就錄用了她,言辭之間竟還這般尊重有禮。輕輕的兩句話,令她一掃年餘來被諸多男子輕賤的心酸,忍不住咧嘴而笑,對著關大少認認真真的躬身行了個大禮:「多謝關爺!」

    關大少連忙起身來扶,卻哪裡扶得動分毫,只得苦笑著點點頭:「黃鳳姑娘,何須如此大禮,關天富受之有愧。你若再這般客氣,就是嫌關家給的銀子太少,呵呵。」

    黃鳳性子雖單純得緊,也知關大少只是開個玩笑,這便徹了力道站直身子,耳聽得關大少繼續說道:「關府久經小賊滋擾,人心惶惶,不知姑娘何時可以搬進來?」

    黃鳳又是一喜,她這幾日哪裡還有什麼正經居處,只棲身在一間郊外的破廟裡,緊接著關大少的話頭道:「隨時可搬!」

    「呵呵,擇日不如撞日,那便今日如何?」

    「嗯……我這就去收拾行裝!」

    於是自這日起,黃鳳便住進了關府,她性格爽朗、待人坦誠,府裡上上下下都是歡喜得很,加上武藝高強,卻從不欺負旁人,看見老邁的下人做事不便,還經常出手相助,連關家的奶娘都看在眼裡、喜在心裡,嘀咕著這位黃姑娘若能再像個女子些,與自家的少爺倒還算般配──

    難得有這麼一個適齡女子,相貌也長得不賴,雖出身窮苦,舉止粗魯,卻有這麼一身高強的武功,難得的是黃姑娘似乎對少爺甚有好感,少爺也似乎對她輕言細語、另眼相看,自打黃姑娘來了府裡之後,少爺還時不時一個人發起呆來,要不就是莫名其妙的嘴角含笑,問他在想什麼,他卻是死活不說。

    左看右看,少爺那副樣子都像是對人動了心,這可是少爺二十多年來的頭一遭。那人嘛,哪裡有十全十美,有這位黃姑娘隨侍在側,手無縛雞之力的少爺出去談生意時便安全了許多,即使出個遠門也不怕尋常的盜賊強人了。

    說起關大少嘛,這幾日確實有些心神不寧,自黃鳳姑娘進了關府,那個天殺的小賊就再沒來過了。莫非是某日潛在府裡,知道關家請了這麼個高手來護院,因此聞風喪膽,再不敢上門騷擾?又或是在別處做案被擒,已經抓進大牢了?那可真是……真是大快人心。

    他思前想後,那心裡總是懸著,終有一日忍耐不住,親自去了經常中消息最靈通的茶館花費幾錢銀子喝了一次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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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坐在一個最不起眼的角落,耳朵卻豎得高高的。只聽得八卦亂飛、驚奇香艷,這個說哪家的小妾與人私奔了;那個說哪家的少爺染了花柳一病嗚呼了;還有的說哪個高官老而風流又得了兒子、甚至連皇宮內院的風流韻事也有人敢拿來亂嗑。

    最新最奇的流言出自那有名的趙家,道是趙家那個臭名遠播的獨生子、京城第一惡少趙思齊,眼看要斷了老趙家幾代單傳的一脈香火。

    其人年紀輕輕,長著一副小娘們似的美貌,平日裡毒舌如簧、眼高於頂,京城那麼多美女名媛都看不上。前些日子性情大變,看著倒是成器了些,也有幾個姑娘對其芳心暗許起來,他卻照樣──回絕,活像是只有天仙才配得上他似的。

    現下可倒好,染了個滿身生瘡的怪病,一下子又變得雞犬不聞,鐵定找不到姑娘願意嫁給他了,只單單急壞了那趙家老爺。這便是老天有眼,不善之人終有惡報,人不收他天也收……

    關大少聽得連連搖頭,這坊間流言委實惡毒無聊了些,就算是這姓趙的品性刻薄,傷了些姑娘的心,也只是德行有虧,罪不至死吧,何來什麼惡人惡報之說……

    別人家的倒楣事被他們如此加油添醋、惡意瞎侃,竟變做茶餘飯後的一時笑談,只不知若有天臨到自身之時再被旁人如此般踩上一腳,又是什麼滋味、哪番光景?

    這等損人不利己的買賣,他關大少可是從來不做的,關家的生意經裡,總要給人留一條後路,也算是給自己留上那麼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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