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嚴沁
她依舊沉默。
「你各方面的條件都那麼好,人又聰明,追你的人又多,為什麼在這件事上你如此癡迷?」
「我——有點累。」她說。
「累不是在身體上,而是在精神上,」可漢一針見血。「是田哲人令你累。」
「我自己能處理自己的事。」
「幾年了,我已瞭解你無法處理這件事,我是大哥,不能不管。」可漢十分嚴肅。「就快三十了,這麼拖下去你就老了,就是一輩子。」
「我知道。」
「既然知道就該正視,一個人只有一輩子,你不能將它浪費在田哲人身上。」
「我不覺得是浪費。」
「田哲人肯正式娶你?」他問。
「肯。」
「那麼為什麼不做?」
「我不同意。我不想破壞別人家庭。」
「這是什麼話?你瘋了?」可漢勃然色變。「你喜歡這麼偷偷摸摸的日子?」
「我們正大光明,從未偷偷摸摸。」她漲紅了腦。
「你這情形,別人稱為——黑市夫人。」可漢有了怒意。
「我不管別人怎麼說,只要自己生活得快樂。」她堅定地說:「我過我自己的日子。」
「你——可為家人想過?」可漢愈來愈不客氣。「我們還要在社會上做事,還要面對人群,你要為我們留點面子。」
可宜的怒火一下子衝上來,再也不可按捺。
「可以。明天我就搬出去住,不拖累你們任何一人。」
可漢呆住了,他不想事情變成這樣,他是愛妹妹的,怎麼——一發不可收拾了呢?
但是要他認錯是不可能的,他又沒有錯,是不是?
霍然起身,大步衝了出去。立刻,母親進來。
「兩兄妹為了什麼吵?」母親瞪著可宜。「又不是小孩子,還吵什麼?」
可宜深深地吸一口氣,強抑心中激動。
「媽,我打算搬出去住。」她說。
「不同意。決不!」母親嚴厲得驚人。」我們葉家沒有這樣的例子,女兒沒結婚不許搬出去。」
「我已經決定。」可宜不妥協,總會有這麼一天的。」我不想令你們沒面子。」
「什麼面子?誰說的?」母親裝做不明白。「兄妹吵兩句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哪能搬出去?你爸知道了——怕不燒房子?」
「我和哲人的事令你們沒面子,爸爸一樣生氣,」可宜也強硬。「我搬出去,當成沒生我這女兒就是。」
「唉!」母親歎口氣。「這大概是可漢氣頭上說的話,你知道我們全家都愛你,是不是?」
可宜低下頭,她吃軟不吃硬,母親這麼說,她反而無言以對。
「給自己一點機會,為什麼不試試其他異性?陸大衛有什麼不好?還有這兒的那個何家祥。」
可宜閉緊了嘴,不再說話。
「你真的傻。沒接受過其他男人,怎知他們不如田哲人?田哲人又有什麼好?令你至死不悟?」母親說。
儘管天下多好男人,與她有什麼關係?她愛哲人,不愛其他任何一個。她只這麼想,沒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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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你不是這樣的,怎麼意采愈鑽牛角尖?」
可宜垂著頭,望著床單。她決定不再開口,因為無論說什麼母親也不會接受,更不會懂。
「快休息吧!」母親知道勸也沒有用,只好打退堂鼓。「不許再提搬出去的事,可漢是好意的。」
正好電話鈴在這時響起來。這是她私人電話,電視台的事忙,她不想麻煩家人,所以另裝電話在臥室。
「葉可宜。」她報姓名。
「哲人。」溫厚的聲啻,十分動人。
她看母親一眼,母親不情不願地退出去。
「這麼晚還不睡?」她吸一口氣,令自己聲音自然。
「你呢?」
「看一點劇本。有一處地方想改。」她不說真話。
「不必太緊張,明天做也來得及。」他關心地說。
「找我什麼事?」
「沒事。突然間想聽聽你的聲言。」他說。他從來不是浪漫的男人,今夜——頗特別。
「在家裡?」她心中盛滿了溫柔。
「是。獨自在客廳。」
「我——決定接受你的建議,下個月拿假期陪jade去紐約。」她突然說。
「什麼事令你改變?」他很敏感。
「很悶。」她只這麼說。
「什麼時候走,通知我一聲就行了。」
「你——有假期嗎?」她問得猶豫,從來她不曾有過這樣的念頭。
「不是問題,如果你希望我有的話。」
「我們有可能一起放假?公司行嗎?」她立刻又後悔了。
「只要你希望,其他一切由我安排。」他對她是完全沒有猶豫、沒有考慮的。
她想一想,說:
「算了,忘了它。我和jade兩個人去就行了。」
「你看來心情很不平靜。」
「沒有。其實——我已準備上床。」她笑。
「不要瞞我,可宜。所有的難題讓我們一起擔當。」他誠摯得十分自然。「我若無法令你快樂,有什麼資格愛你?」
「與快樂無關。也許——劇本中的情節令我心靈不穩定,明天我會一切如常。」
「明天一早我來接你。」
「好。9點鐘我在樓下等。」她爽快地說。
「好好地休息,不要胡思亂想。」他輕歎。
「不會。我會平靜。」她又在笑。
「可宜——阿美一再說過,她願意把名分讓給你,因為你在社會上做事,她只在家。」阿美是他太太。
「怎麼說得通呢?」她搖頭。「我愛的是你,不是愛那個名分。」
「我怎能有這麼好的運氣?遇到阿美又遇到你。」
「你有這福氣。明天見。」她笑著收線。
一轉頭,母親仍站在門邊。
可宜很生氣,怎能偷聽別人講電話?但——又不能對母親發脾氣?母親已經夠忍耐她的了。
「晚安。」她只能大聲說。
房門關上。她聽見母親的歎息聲。
天白在公司忙著,美國飛機零件公司有人來,他已陪他們三天。剛才送走他們,看見寫字樓上堆積著的信件,心中的煩躁一下子湧上來。
「阿靈,進來。」他怪叫。
秘書阿靈伸進頭來張望一下,才慢慢走進來。
「還沒找到翡翠?」他問。
「我打了399個電話,她不在公司,但也不在家。」阿靈說。
「還不快些去打第400個?」他狂吼。「我已經三天三夜沒見到她了。」
「難道是我的錯?」阿靈咕嚕著。
其實阿靈是他表妹,一點也不怕他,他們之間怪叫、狂吼早已習慣。兩個人自小青梅竹馬,有時感情比親兄妹更好。何況阿靈和翡翠還是中學同學。
天白倒在椅子上,好像連氣都快沒有了。
「找不到她。」阿靈站在辦公室門口。」她沒回公司——等一等,不許用電話扔我。」
她也怪叫。
「什麼叫沒回公司?」他放下電話。
「誰知道?她公司的人是這麼說的。」
「該死的銀行。」天白詛咒著。
「不過呢——」阿靈翻起眼睛,一副吊起來賣的樣子。「我倒是有一點私下的消息。」
「還不快說?想我爆血管?」他站起來。
「我有什麼好處呢?」她慢條斯理。
「你要敲詐什麼。自己寫單子,我照辦就是。」他苦著臉。
「我急啊!」
「一言為定。」阿靈笑。「我約了她晚餐。」
「你約她?!」天白做出要昏倒的表情。「我呢?」
「我以為你要陪米飯班主。」
「阿靈,求求你,把約會轉讓,任何條件。」
「我考慮考慮。」阿靈走開。
嘀嘀嗒嗒的打字機又響起來,天白也透口氣,慢慢地坐下來。
宿玉會和阿靈晚餐,他能見到她,這就夠了,幾天來的辛苦、疲倦一掃而盡。
他迅速地看了一陣信件、公文什麼的,阿靈工作效率還不錯,已先整理得很好。
「喂!到底你喜歡裴翠哪一點?」阿靈倚在門邊問。
「不關你事,快去工作。」他笑。
阿靈指指手錶,又指指牆上的鐘。
「下班了,請勿太刻薄。」
「翡翠什麼時候來?」他問。
「隨時出現。」
「一起去,我請。」他望著她。
「哼!」她又翻翻眼睛,孩子氣頗重。「我請不起?」
「分明為難我,阿靈,下星期我去美國。」
「美國有什麼東西可買?我可沒興趣。」
「回來停日本,專替你搜購。」
「替我?或是替翡翠?」她反問。
「兩人一起。」
「日本服裝我不要,相信翡翠也不欣賞。」
「那麼到底要什麼呢?總要說出名堂才行。」他急了。
「想不出來,折現吧!」阿靈扮個鬼臉。「付現金,我自己去買。」
「這根本是敲詐。」他大叫。
「本來就是。姜太公釣魚。」她笑。
宿玉經過許多辦公桌,快樂地走進來。
看見天白也在,她顯得意外。
「不是說他——」她瞪著阿靈,然後恍然。」你這傢伙賣友求榮。」
「不是求榮,是求現。她要現錢。」天白說。
一見到宿玉,他就精神奕奕,神采飛揚。
「分文未過手,還說求現?」阿靈指著天白。「好,我們取消交易,看誰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