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蘇霏
他愛她……他說他愛她!
有個條件這麼優的男人愛她,她不是應該高興得放鞭炮嗎?可是為什麼她只覺得惶恐跟驚慌?
「我、我又不懂意大利文,去了也沒什麼意思,我還是乖乖在台灣等你回來好了。」
「木蘭,妳在找借口。」喬風靜靜地指出。「妳不願點頭,難道是因為妳心中有別人?」
木蘭的心跳暫停,不自然地輕笑。「哪有!只是事情太突然,我沒有心理準備。」
喬風端詳了她半晌,輕歎一聲。
「妳不必急著作決定,把機票先收著,等妳考慮好了再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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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棠,你好嗎?沒什麼重要的事,只是想看看你過得如何。新家住得怎麼樣?還習慣嗎?」
好假∼∼都已經過了六星期才問人家新居的情形,未免太遲了吧!
「正棠,你吃過飯了嗎?吃過啦?晚餐吃什麼?」
這個更不行,都已經晚上十點半了,唬三歲小孩也不是這種唬法!
「正棠,這麼久沒聽到你的消息,最近工作順利嗎?有沒有遇到什麼困難?」
屁屁屁!除了工作需要的基本數據管理,她對計算機根本一竅不通,問他這個做什麼?好突顯她有多白癡嗎?
噢……好挫敗,幾個開場白一個比一個爛!
木蘭一手拿著電話,一手抓著顧正棠留給她的電話號碼,那張紙條都快給她捏爛了,還是沒勇氣撥號。
好想聽聽正棠的聲音……
可是她就是莫名其妙地緊張,真可笑,兩人同居了半年多,也同床共枕了好幾個月,現在她居然連打個電話都會手心冒汗,不敢打。
放下電話和紙條,雙手撐著腦袋,然後她又看見了梳妝台上的機票。
那是喬風給她的機票,薄薄的幾張紙,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承諾,此時在她,卻如千斤重擔。
木蘭心亂如麻地走到床邊,整個人沮喪地跌在床墊上,呈大字形地躺著,怔怔地看著天花扳。
她要的是什麼?良玉問過她。
幾天來,她一直想著這個問題,結果答案只有一個,她要的是——愛情。
可是喬風已經把愛情雙手奉上,為什麼她就是無法爽快地點頭?
喬風,一個替她圓了小時候飛行夢的男人,現在又允諾了她另一個更寬廣的世界,她還遲疑什麼?
木蘭一動也不動地瞪著天花板許久、許久,久到彷彿時間與空間都消失了。
忽然間,一個古怪的聲音從她喉嚨深處逸出。
聲音起初是破碎的,然後轉變成輕笑,接著又變成難以克制的大笑。
她笑著笑著,笑到肚子疼,然而眼淚卻悄悄地滑下,止也止不住。
她是笨蛋……不,她是騙子。她欺騙了所有的人,包括她自己。
她說她不愛顧正棠,那是個天大的謊話。
從不邀請喬風到家中、對喬風的碰觸感到不自在、和喬風約會時總想起另一個人、不願隨他出國……所有的現象,原因也只有一個!他不是顧正棠。
而她也不再是十年前那個大一女孩。
對十九歲的她,喬風代表著白馬王子的一切,他出色、搶眼、狂放不羈,和他在一起,是不斷的新鮮體驗和浪漫冒險。
然而二十九歲的她,卻愛上了一個沈穩如山的男人,雖然他不懂得甜言蜜語、不知情趣為何物,但是他會安靜地坐著陪她看韓劇,捧場地吃光她的愛心晚餐,晚上抱著她、聆聽她的所有喋喋不休。
她要的的確是愛情,然而不是來自喬風,而是來自顧正棠。
但是愚蠢、白癡的她,卻為了彌補十九歲那年感情上的遺憾,推開了原本近在身邊的最愛。
淚水撲簌簌地掉著,一股不知從哪裡來的鬥志油然升起,木蘭抹去滿腮的淚,猛地坐直了身子。
雖然顧正棠不想要愛情,但她想他是在乎她的,否則他不會特地為她訂購彩繪專機的機票,只要他仍在乎她,她便有機會得回他。
他不願談愛情,那又如何?
人是可以被改變的,如果她能改變他的衣著品味,自然也能改變他對愛情的看法。
心念一定,她抄起梳妝台上的電話鍵入號碼,這一回,不再遲疑。
她會直接告訴他,她想念他,想跟他復合。
電話響了二十幾聲,沒人接。她又撥了他的手機,可是手機響了多次之後轉語音信箱,她沒留言,直接掛電話。
一陣濃濃的失落襲來,滿腔的鬥志被澆熄大半。
木蘭看向時鐘,十一點半了,平常這個時候顧正棠已經刷完牙上床休息。
他去哪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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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五的夜晚,酒吧裡比平時又熱鬧了些。
顧正棠坐在L形的吧檯旁獨酌。
他從來就不愛光顧夜店,只是新居內的寂靜變得愈來愈教人難以忍受,所以今夜,他來到這家Pub,讓吵雜的人聲環圍自己。
也因為,這是他與木蘭初識的地方。
酒吧與那晚沒什麼不同,連顧客群在他眼中也差不多是一個樣子,但是他知道自己變了。今晚的他,比那夜更空虛,也更寂寞。
這是第幾杯龍舌蘭酒了?老實說,他忘了數。
這實在不像他的作風,不過那又如何?他早已經變得不再是原來的自己。
「嗨!帥哥。」一名穿著超低腰牛仔褲、緊身T恤下露出一大截平坦小腹的惹火女郎坐上他身側的高腳椅。「一個人嗎?」
顧正棠抬眸,看見一張相當明艷的臉孔。「是,而且我希望能保持原狀。」語畢,他把目光轉回手中的酒懷。
女郎對他的冷淡不以為意,尊臀連動都沒動。她注意他有一段時間了,他長相酷帥、體格超優,最重要的是,在喧鬧的環境中,他卻渾身散發著一種安靜、穩重的氣質,她自信眼光不會錯,這種男人謹慎、小心,是最安全的一夜情人選。
「一個人喝悶酒傷身喔,有個伴不是好玩多了?怎麼樣?願不願意請我喝杯酒?」
顧正棠眉心微蹙。「妳自己沒帶錢嗎?」
女郎呆住,接著爆出大笑。「你真是個有趣的男人。」
有趣?這個形容詞可從來跟他扯不上關係,他很有自知之明。不過顯然這位小姐持著相反意見,因為她仍在他耳際笑個不停。
他再次轉頭,想請她還他耳根清靜,這一看,卻教他產生瞬間的恍神。
她的笑容,不知怎麼的,讓他想起了木蘭。
其實這個五宮偏艷的小姐長得一點都不像木蘭,可是偏偏給他一股該死的熟悉感……是了,是她笑的時候,眉宇間的那種神態,還有那對酒窩所造成的。
木蘭笑起來的時候,也是這麼爽朗大方,雙頰會出現深深的酒窩。
察覺到他的目光,女郎再接再厲。「請我喝杯酒吧,不然我請你也可以。」
他注視著她好一會兒,考慮了許久才問:「妳想喝什麼?」
女郎面露喜色,看向顧正棠的飲料。
「那是龍舌蘭吧?」見他點頭,她說:「我也來一杯。」
他一口飲盡自己的酒,招來酒保,又點了兩杯龍舌蘭。
「我是Julie。你呢?」見他沒要問她名字的意思,女郎主動開口。
「顧正棠。」
名字有點小土,她心想。不過無所謂,她欣賞他的調調。
酒保送來兩杯龍舌蘭,小酒杯的杯緣有著一圈細細的鹽粒和一片綠色萊姆,顧正棠拿起自己的分,就要舉杯。
「等等。」Julie叫住他,留著繽紛彩繪指甲的纖手按住他的肘。「龍舌蘭不該這樣喝,這樣不過癮。」說著,她叫來酒保,要了鹽罐。
「手給我。」她對顧正棠說,而後者只是戒備地看著她。
「怕什麼?又不會吃了你!」她格格笑,抓起他的手掌。
那抹笑容再度攫住顧正棠的目光,他怔了怔,沒抽回手。
「這是做什麼?」他發現她在他的手背虎口上灑了一層鹽,不禁納悶。
「你馬上就知道了。」
她執起他的手,微微垂首,伸出丁香小舌緩緩地舔去虎口上的鹽粒,接著拿起她的酒一飲而盡,最後把萊姆片湊到紅唇上吸吮著。
從頭到尾,那雙帶著笑意的美眸都定在他臉上,露骨而直接,充滿了挑逗。
顧正棠不是笨蛋,再怎麼遲鈍也明白自己正面臨著引誘。
也許是整晚的酒精終於在體內起了作用,對著那雙若隱若現的酒窩,他感到一股熾熱在腹中升起。他只是個男人,不是死人。
「換你了。」Julie把鹽罐推到他面前,伸出柔荑,邀請他如法泡製。
深邃的黑眸在那艷麗的臉龐上逗留片刻,他說:「不,謝了,我寧可用原來的方式。」然後他一口飲盡自己的酒。
Julie一愣,並不介意,反而開懷地又笑了。「MyGod……你真是太可愛了!」她就是覺得他好性格、好酷。
一陣微微的暈眩襲來,剎那間,顧正棠以為在他面前的是另一個人。輕晃了下頭,他甩開荒謬的錯覺,卻甩不掉體內那股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