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蘇霏
他古怪地瞥了她一眼,認真地思索片刻。
「如果我喜歡的人喜歡上別人,那是她的選擇,也是她的自由,我不會也無法干涉。那不是我能控制的事,又何必嫉妒?」
他的響應,只是引來更大的失落。
木蘭暗自苦笑,只覺得今日的情緒跌到谷底。
這人永遠都是那麼理智,她早該明瞭的。
那麼,為什麼還是抑制不了那股失望?
她以為只要有人作陪,便已足夠;她以為只要不再是獨自一人,生命就是圓滿……
可是喬風的出現,讓她領悟到一個遲遲不敢面對的事實——
原來,她還是貪,貪圖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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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江姊,有妳的快遞。」
木蘭從洗手間回到辦公室,佳佳交給她一個扁扁的信封。
「給我的?」她並沒有在等任何客戶的快遞信件,會是誰寄的?
寄件人署名是潦草的英文縮寫,很陌生。
滿心納悶地拆開信封,信封內只有一張A4大小的紙。
木蘭錯愕地瞪著那張紙,腦子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江姊!那是妳款!妳找誰替妳畫的素描?畫得很像說∼∼」佳佳連連驚歎。「不過表情畫得太憂鬱了啦!江姊妳平常哪是這樣子……明明看起來就是豪邁的大姊頭一個,這種多愁善感的表情不適合妳啦!」
木蘭回神,沒好氣地瞪了一眼身邊好管閒事的小麻雀。
「親愛的佳佳小姐,妳知不知道隱私這兩個字怎麼寫?」
「怎麼會不——嘿嘿,我馬上去工作,噢,好忙好忙,忙死了……」大姊頭面色不善、語帶威脅,小助理識相地遁走。
木蘭回到座位上,出神地看著那張鉛筆素描。
簡單、有力的線條,勾勒出一張女性的臉,是她,卻又不像她。
四十五度角的側寫,睫毛微斂,那雙眼睛是黯淡無光的,是淺淺哀傷的。佳佳雖然神經特大條,可是她說的沒錯,畫中的女人是憂鬱的。
這真的是她嗎?
她臉上,真的出現過這種神情嗎?
心中震盪不已,說不清是什麼滋味,木蘭隨手翻過紙張。
畫像的背面,一行龍飛鳳舞的中文字體映入眼簾。
若妳不愛他,給我一個機會,我能把光采放回妳眼中。
署名是——喬風。
把光采放回她眼中嗎……多麼地誘人,多麼地令人嚮往。
的確像是他的行事風格,自信、隨興、與眾不同。
不是鮮花或巧克力,而是一種更大膽、更浪漫、更能打動女人的禮物——愛情。
最重要的是,他有心。
像他那樣的男人,若是有心,教人多麼難以抗拒……
只短短的一頓午餐,他便看出她最想要的東西是什麼,一個她連對自己都不敢坦承的想望,他卻敏銳地看出來了。
喬風看出來了,為什麼與她朝夕相處了半年多的男人卻看不出來?
為什麼正棠無法察覺她的心情?
驀地,胸腔有些悶痛悶痛的。
再看看手上的畫像,木蘭忍不住心想:如果當年喬風沒離開,他們現在會是什麼樣的關係?
第四章
愛不愛正棠?
這個問題,幾天來,像鬼魅似的纏繞在木蘭心頭。
她想她不愛……
誰會去愛一個不屑愛情的男人?
既然明知不會得到回報,任何一個稍微有腦筋的女人都不可能交出真心,賠本的生意沒人會作。
何況,愛情不是應該充滿火花、充滿激情,讓人心頭小鹿亂撞?一如她見到喬風時……
然而跟正棠在一起,從來就沒有什麼心跳加速、呼吸短缺的情形。
她與他,一直是那麼平平淡淡,從一開始,就是那麼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像對老夫老妻,更似一對老朋友,絕對稱不上驚天動地,更沒有什麼乾柴烈火的感情。
她心目中的理想情人,應是喬風這種狂放不羈、既感性又野性的男子,而不是像正棠那樣,中規中矩,凡事按部就班,毫無驚喜可言……
那麼她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需要幫忙嗎?」
突來的低沈嗓音把木蘭嚇了一跳,她連忙抓起洗好的青菜丟進鍋裡,用動作掩飾類似被抓包的狼狽。
「不用!」意識到自己的聲音過於尖銳,她趕緊扯了扯唇角,補充道:「你先到客廳休息,晚餐好了我會叫你。」
「嗯。」顧正棠深深地看她一眼,不再作聲,轉身走向客廳。
他在沙發上坐下,拿起遙控器開了電視,視線卻落在廚房內那抹穿著HelloKitty圍裙的身影上。
她剛剛又發呆了……
平時,她總會邊做菜,邊大聲哼著一些不知所云、無病呻吟的流行歌,可是剛剛他見她拿著鍋鏟,呆站在瓦斯爐前足足有五分鐘。
過去一周來,類似的情況已經發生過無數次。
他看過她拖地拖到一半,對著拖把發呆;他看過她在燙衣服時,對著熨斗發呆。就連在看她最喜歡的韓劇時,戲裡的女主角不可思議地得了癌症死掉,她也只是呆呆地瞪著電視,不像往常那樣狂噴眼淚。
好像聽人說過,女人每個月都會有情緒比較異常的幾天,可是他記得,她的月事十天前才來過,因為跑了趟藥房購買女性必需品的是他。
那麼這些天,為什麼她表現得這麼反常?
他實在不懂女人的心理,也不認為自己這輩子會有弄明白的一天。
只知道,他想再看見那個帶著深深酒窩的笑容。
眼前這個經常神遊方外、太過安靜的木蘭,讓他很不習慣,也讓他隱隱不安。
於是白天上班時,他打電話給趙承俊,詢問了有關一樣據說很熱門,而他想她會喜歡的禮物。
電話中,小趙不忘殷殷告誡:「我還不確定能不能訂得到,而且女孩子都喜歡驚喜,你不要笨笨地今天就跟她說。東西到手了你再找個好機會給她,保證她感動得一場糊塗、痛哭流涕!」
一塌糊塗、痛哭流涕就不必了,他只是想……想看她再次開心、爽朗地對他笑。
所以他聽從小趙的保密政策,即使他實在看不出早說和晚說的差別在哪裡。
無妨,只要木蘭高興就好。
「正棠,吃飯了。」
「好,馬上來。」木蘭的呼喚打斷了他的思緒,他走向餐桌。
木蘭放下碗筷,目光移到對面的男人身上。
他已經洗過澡,頭髮還帶著一點點的濕潤,身上穿著她替他選購的休閒服,挺直的鼻樑上架著只有在家中才會戴的無框眼鏡。也許是眼鏡的關係,他看起來比白天多了一絲柔和的書卷氣。
這樣的正棠,她看過無數次,可是最近,卻覺得他愈來愈陌生。
「怎麼了?怎麼才吃幾口就不吃了?」注意到她不再進食,他問。
「大概中午吃太飽了,現在沒什麼食慾。」她牽動一下嘴角,努力裝作若無其事。
他推了推眼鏡,說:「別讓自己餓著了。」
鏡片後的那雙黑眸,有著真誠的關切,很溫暖,可是不夠。
真的不夠……
她要的不只是朋友般的溫情,她想要情人間的熱情。
喬風把熱情放在銀盤上任她索取,而正棠……或許連這兩個字該怎麼寫都不知道。
天平的兩邊,落差何其大。
選擇,其實再簡單也不過。
「正棠……」她下定決心了。
「嗯?」
「我……」只要一句話就行了,她告訴自己。「我……今天的菜好吃嗎?」
天哪∼∼這不是她要說的啦!
「不錯。」他點頭,頗捧場地又舉筷。
「那就好。」她隨口應著,決定再次嘗試。「那個……我想說的是……是……湯、湯好喝嗎?」噢……好想咬掉自己的舌頭!紫菜蛋花湯能難喝到哪兒去?
他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但終究沒表示什麼。「湯的味道也很好。」
木蘭對自己懊惱不已,決定暫時將心裡的想法放在一旁。
明天再說好了,明天她的舌頭一定會恢復正常、切入正題,不再胡說八道。
餐桌上,只剩下餐具輕輕碰撞的細微聲響,木蘭看著神態平靜無波的男人,忽地又脫口問:「如果那晚在酒吧裡,你遇到的不是我而是別的女人,你還是會要求跟她交往嗎?」不知怎地,該說的話說不出來,這個問題卻輕易地出口。
顧正棠微愣,頓了下才會意木蘭說的是他們初識的那晚。
「什麼別的女人?」不懂。
「就是如果當時我不在場,而另外一個女人跟我說了同樣的話,也正好被你聽到,你也會想跟她交往,接著同居嗎?」木蘭解釋。
「妳是說,當時的環境或是其它客觀條件完全一樣,但是和飛燕、良玉一起喝酒的不是妳江木蘭,而是某個實際上不存在的女子?」
「可以這麼說。」她點頭。
見她神情認真,顧正棠也認真地思索著她的問題。
木蘭按捺著心中的迫切,等待著。
不知怎麼,這個問題突然變得很重要。
她對他來說是特別的嗎?她忽然很想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