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凱琍
「對方是誰?每個細節我都要知道,快告訴我!」孫雨綾急忙問,當初她斷了和小蝶姊的聯繫,沒能及時獻上祝福,現在胡姊的婚禮她一定要出力,叫她當司儀兼招待都沒問題。
「妳也認識的,就是那個很恐怖的殷大製作人……」
「殷傑?妳騙人!我才不相信!」
兩個女人像小女孩似的,又笑又鬧,不覺窗外風雨已過,陽光探出雲端望向人間,這本是個美好日子,就看人們是否打開了心門。
第九章
「嗶!」的一聲後,傳真機緩緩吐出一張文件。
楊振邦並不在公司辦公室,而是在自家書房內,最近他很少露面,盡可能授權給各部門經理,自己則在幕後做些指示,這對他來說並不困難,他最不能放手的都已經放下了,不是嗎?
拿起文件,他發現是胡特助傳來的報告,上面寫著──
總裁您好。阿綾重感冒,幾乎變成肺炎,請假五天,昏倒數次,並考慮離開星空娛樂,希望總裁能出面解決。
短短幾行字,差點讓他忘了還要呼吸,這怎麼回事?胡特助一向把雨綾照顧得很好,怎會讓她發生這種事?甚至想離開公司?
分手以來,他不曾打電話給孫雨綾,更不曾到陽明山上找她,把手機和鑰匙都鎖在保險箱裡,告訴自己一切都已過去,然後換了支新手機,不准自己輸入她的號碼,儘管他早就熟背在心。
而今收到這消息,他緊握著傳真紙,手足無措,像個彷徨孤兒,做不出最好的決定。
不行!他非得去看看她不可,她不能生病,不能離開星空,她應該要好好的,忘了他,愛上別人,過著快樂幸福的人生。
他打開保險箱,取出舊手機和鑰匙,雙手有點顫抖,怎麼過了這半年,他還是沒半點進步?
心情慌亂的他,沒想到要打理自己,如今他是什麼樣子還有關係嗎?一個來日不多的男人,又何必去騷動誰的心湖?
司機已在門外等待,他吃了頭痛藥後才出門,而今他不能自己開車,暫時性的失明和日漸頻繁的頭痛,讓他確定自己惡化的狀況,卻沒想過要動手術。
醫生說過,成功率大約七成,但手術後有可能復發,他拒絕接受那些期待和失落,他承認自己是不想活了,世上還有什麼他可以留戀?
倘若他開刀的消息走漏,雨綾一定會哭,一定會受盡折磨,他自己吃苦就罷了,何必蹉跎她的青春?
不如這樣過一天是一天,等哪天他的腦子罷工了,也就是他真正與她告別的時候。
上車後,楊振邦說出那曾經熟悉的地址,司機點個頭回應:「是。」
海景從窗外流逝而過,坐在後座的楊振邦卻閉目養神,不再有欣賞的心情。
他手中握著舊手機,早就沒電了,想打也打不出去,卻教他懷念起那些與她談心的夜晚,她的聲音多麼貼近,她的清唱多麼自然,那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
車子開上陽明山,不多久已到目的地,楊振邦心跳得越來越快,曾經來過那麼多次的地方,此刻卻覺陌生遙遠,他甚至有點認不出來。
「先生,請問我要在外面等嗎?」司機不確定這次拜訪會多久,總裁已經好一陣沒出門了。
楊振邦考慮了一下才決定:「你先回去,等我打電話通知你。」
「是。」司機看得出總裁心情沉重,沒有多說便開車離去。
車子開遠了,楊振邦獨自站在別墅門口,手中握著那把鑰匙,感覺手心在發燙。
門的那一邊,是他魂牽夢縈的女人,只要他打開門,就能再次見到她。
一個簡單的小動作,他卻遲疑許久,這一點都不像他,可惡!只是過來探病,只是叫她不要跳槽,哪有這麼困難?拜託上天賜給他勇氣,讓他走進那扇門吧!
砰!
當大門猛然一開,孫雨綾不禁全身一震。半年不見,他真的出現了?
那身影、那雙眸,如此遙遠卻不曾遠離,讓她捨不得眨眼,就怕錯過一絲一毫。
那個向來西裝筆挺、儀容端正的楊振邦,今天卻顯得有些狼狽,領帶忘了打,頭髮垂落在額前,因為他倉促出門,根本沒留意自己的外表。但在孫雨綾眼中,他帥得不可思議,她就是要看到他這急切的表情,拋去理智、拋去猶豫,用最真的心情對待她。
他一進門就急急追問:「他們說妳生病了?而且要離開星空娛樂?!」
「我……我……咳咳……」她咳嗽幾聲,裝也要裝得像樣點。
「妳看過醫生沒有?怎麼沒有人帶妳去醫院?他們都在搞什麼東西?!」其實他已看到桌上的藥包、補品、水果和熱粥,顯示她是有人照顧的,他卻仍不能放心,甚至想帶她去住院。
「我看過醫生了,小感冒,沒關係的。」她拉拉身上的睡袍,在他的凝視下,感覺又冷又熱,都不知該脫下或穿上。
「胡特助說妳昏倒了好幾次!」
胡姊說得這麼嚴重?她暗笑一下,配合地說:「嗯,是有種快昏倒的感覺。」不過,那也是因為再次看到他。
「妳真的要離開星空?妳要去哪兒?」他提起另一個問題,他不相信她真會離開,若她跳槽,他們之間還有什麼聯繫?
在這段分開的日子裡,至少他還能從胡婉姿的報告中,得知孫雨綾的一切狀況,要是少了這層關係,兩人就要隔著銀河般的距離了……
「合約快到了,所以正在考慮……」她故意吊他胃口,卻又立即不捨,解釋道:「但我不會背叛星空,我只是累了,想休息一陣子。」
「是嗎?那就好……」他心情放鬆下來,卻又同時緊繃起來。
他一時衝動就跑過來,完全忘了他們已分手,現在該問的都問了,也得到回應了,接下來該怎麼辦?或許他該轉身離去,把一切交代給胡特助,他根本就沒必要跑這一趟。
事實上,他就是期盼見她一面,才會想都沒想就出現,到了這地步卻不知所措,這一點都不像他。
當他臉色陰晴不定,孫雨綾則不發一語,隔了六個月,他似乎變了又似乎沒變,她的目光不禁要貪婪掃過他全身,牢牢記住每個畫面。
他們到底是為了什麼而分手?如今她連原因都想不起來,只要能看著這張臉,這雙眼,還有什麼是她不能忍受的?沒有,什麼都沒有。
分離始知相思苦,一切都不再是理所當然的,唯有失去才讓人學會珍惜。
楊振邦也忘了自己還要問什麼,這些日子以來,她的音樂專輯、她的影像作品,一直是幫助他入眠的功臣,若沒有她的存在,他連最後一個堡壘也得棄守。
兩人默默無言,彼此凝視,時間空間都在此停止,只有在對方的眼中,才找得到希望。
「對了,你好嗎?」她咳嗽一聲,裝作若無其事。
「還活著。」他坐到她對面,雙手一下擺在胸前,一下放到背後,怎麼坐都不自在。
「我也是,但有時候會不能呼吸。」
「為什麼?」他立刻驚問,莫非她得了什麼重病?
「想到你,就不能呼吸。」
沈默再次降臨,無須多說,情感已在蔓延,就像雨要下、花要開、月光要透過烏雲,一切都是無可壓抑、必須發生的。
半年前她提分手,他沒挽回,是因為他沒能力也沒資格,惡化的病情讓他不得不面對現實,於是他推掉了公開活動,退居幕後,甚至寫好遺囑、安排後事……
在他的遺囑中,除了他父母的那一份,她是最大受利者,這是他唯一能為她做的。
極為矛盾而痛苦的,他閉上眼又睜開眼,盡量以冷靜的語氣說:「妳該知道,我能給的不多。」
目前他還看得見、聽得到,但誰知腦中的炸彈何時會爆發?他不要她擔心受怕,更不想拖累她。
她眼神溫柔,看著他像看著天空或大海,那是她最想歸屬的地方。「我知道,現在我要的也不多,請讓我留在你身邊就好。」
「妳確定這是妳要的?」即使他的生命可能所剩無幾,她也要嗎?
她給他一個最溫柔的微笑。「是的,不管多久都可以,隨時要消失也沒關係。」
他不能再思考了!站起身,將她擁入懷中,那樣猛烈那樣急切,她還來不及思考,嘴唇已失去自主,被他緊緊地吻住,發狂似的反覆吸吮,像一頭不能呼吸的野獸,渴求她的甘美豐潤。
天知道他有多想愛她,今生今世、來生來世,他只怕那情感一流洩就管不住,因此要像築堤似的,一層一層封鎖,連自己都打不開來。
孫雨綾被抱得有點疼、被吻得有點悶,但她快樂極了,就用狂風暴雨將她擁抱,別讓她有空隙逃開,這便是她要的。
男人和女人之間,有時不需多做解釋,感覺對了、時候到了,該發生的就會發生。
一整夜,床上翻滾的,不只是兩具渴望的身體,也是兩顆寂寞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