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洛彤
他起身,很快便發現牆角那個小小的身影,大眼比昨天看起來更空洞,像是被誰給掏空了靈魂。
「你一晚沒睡嗎?」丁昊來到她身邊,大掌揉揉她的發。
屠貝貝分神地看了他一眼,接著視線又調回去,看向不知名的地方。
她無語,甚至是……無視。
丁昊的眼微瞇,胸口出現不明的怒氣。
從沒有哪個女人能這樣完全的無視他,而她做到了!他甚至能清楚的感覺到她不是惺惺作態,她是真的沒看到他,也沒感覺到他。
昨夜他睡得極沉,沉到連她離開他身邊也不曉得。
他覺得自己的安睡與她似有幾分關係,或許是因為遇到了同類的人,所以他沒來由地覺得安心,可她卻不是?
「夜裡好冷。」屠貝貝抬起頭來看他。
她好累,卻怎麼也睡不著,閉上眼,腦中儘是家人的身影,那樣的景象教她渾身發冷,床上更像是長了刺,她躺不住,所以只能窩在牆角茫然發怔,盡量不讓自己思考。
丁昊的眉皺得更緊,昨夜的溫度不算低,在這樣的夜裡甚至還能算得上炎熱,她卻說會冷?
「你不該躲到這裡來。」在他的懷裡,她不該覺得冷。
「喔!」屠貝貝悶哼一聲,像是理解他沒有說出口的話。只是她現在已經是孤獨一人了,失去親愛的家人,寄身於天地之間,到哪裡不都一樣嗎?她永遠不會感到暖和的。
丁昊緊蹙的眉挑高,他能感覺出她的不認同。
她竟然會認為他溫暖不了她?對他來說,這是個極大的侮辱。
丁昊拉住屠貝貝的手迫使她站起來,她卻隨即軟了下去,只覺得腳好麻,她完全無力支撐自己。
他輕鬆地將她抱起,任由小女人一雙澄眸望向他,眼底寫滿不解。
「我們到床上睡!」丁昊抱著她大步地往床邊走,輕輕的將她放在柔軟的床褥上。
她的小臉看起來更憔悴了,大概是從家裡發生事情之後,她就沒有再閉上眼休息過,這樣的她,讓他想起幾年前的自己……
在得知父母親都離開人世之後,他一方面後悔莫及,厭惡自己固執的行為,一方面則是在心裡埋怨他們,讓他沒有彌補的機會。
他討厭自己,卻也恨著父母,這樣矛盾的心態,讓他好多年都無法安心入眠,除了將自己灌醉,他完全無法閉上眼。屠貝貝顯然跟當年的他一樣,也陷入睡不著的痛苦境地。
「睡!」一個簡單的命令就這樣丟下來,大手便往她的澄眸壓下,牢牢的遮住所有光線來源。
「睡不著。」屠貝貝掙扎著撥開他的手,試圖坐起來。
但她的兩隻手很快地被擒住壓在身側,光線進了眼,還迎上他看來並不愉快的黑眸。
「你一定要睡。」丁昊不承認自己關心她,他只是不希望讓自己好不容易找來的玩具,在幾天內便香消玉殞。
「不要!」屠貝貝的脾氣也不亞於他,同樣地倔強難馴。
兩人對視了好一會兒,丁昊懶得再跟她說什麼,直接用大掌壓住她的頭往自己胸口貼去。
「睡!」這是他的最後通牒。
丁昊一向平穩的語氣揚高好幾分,屠貝貝抬頭,想看他是不是生氣,只是後腦上的力量實在太過強大,她毫不懷疑如果再繼續掙扎下去,他會氣得把她悶死在寬厚的胸膛裡。
丁昊拉來幾乎掉下床的被褥,緊緊的覆住兩人,低沉的聲音在她的耳畔輕揚。
「這樣你就不冷了。」
屠貝貝停止掙扎,一方面不想悶死自己,另一方面則好奇他哪來多餘的心思關心她?
「今天不用上班嗎?」她用悶悶的聲音問道。
「快點睡!」他的聲音聽起來更沉了,好似沒有回答她問題的閒情逸致。「再不睡我就吻昏你,這樣會比較快。」
屠貝貝咕噥了聲,沒膽子再試他的底限。畢竟前兩次熱吻,他的確都把她吻到缺氧快昏倒,她還是認分一點,就算不睡,安靜下來總是可以的。
躺在丁昊懷裡,她清楚感受到他濃烈的男人氣息,也覺得身子被緊緊包覆,全身暖暖、熱熱的……
是棉被的關係?還是因為他的體溫?
男人的氣息一直凝在鼻尖沒散過,同樣的問題也像跑馬燈一樣不斷在屠貝貝腦海裡旋繞,她漸漸覺得累了,無意識的閉上雙眼沉沉睡去。
丁昊感受著指間纏繞的柔順秀髮,臉上微微出現笑意。
她全身上下都柔軟得不可思議,縱使她有頑強固執的抗拒因子,依然教人捨不得鬆開雙手,只想緊緊擁抱她。
這是一種很難解釋的感覺。
她失去了家人,他也是;她孤獨的時候像抹遊魂,這情況和他如出一轍;她眼中總是帶有挑釁,不服輸的態度簡直跟他一模一樣。因此擁著她,他難得產生了親密的歸屬感。
或許是發生在兩人身上的遽變,讓他們的心性有了轉變,然後在茫茫人海裡撞擊在一塊,接著習慣性地相依。
男人向來性感無情的薄唇,扯出自嘲的笑意。
不過才一晚,他竟然用「習慣」這兩個字來形容他們的關係,更奇怪的是……他並沒有反對。
他的確……不排斥跟她「習慣」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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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耳的電話鈴聲驚醒了屠貝貝,慌亂的她直想起身左右觀望。對她而言陷入昏睡已是意外,她敏感得像只受驚嚇的小動物。
然而身旁男人緊緊擁著她,力道之大幾乎令她動彈不得。
屠貝貝望著丁昊五官俊朗的臉,覺得他有種說不出來的霸氣,就連在沉睡中也掩不住那顯露於外的氣勢。
「我真該把電話給砸了。」丁昊不用睜開眼,光感受到懷中人兒的身子緊繃,他就知道好不容易睡著的她又被吵醒了。
屠貝貝沒有應聲,只是再次閉上眼睛,溫順地依偎在他懷裡。
如果他不想起來,那她是不是可以再多睡一會兒?
她現在才知道他的懷抱果真溫暖,睡了,才知道她有點不想起床。
刺耳的鈴聲終於停了,丁昊大掌收得更緊,似乎很滿意她再度偎進自己胸口的舉動。
他可以讓她真的愛上他吧?
丁昊不知道這個念頭從何而來,只是當初在頂樓上,她眼中往下跳的堅持,在在都讓他想改變她的心意。
他覺得她勇敢,卻也知道她在逃避,他想……如果讓她愛上一個男人,應該就能轉移她原來的決心。
那個男人就是他自己!
然而讓她愛上他的下場,並不會比一下子死掉來得解脫。
但他就是想這麼做,他想救她,卻也想毀了她。
她的心被掏得太空,他得想辦法把自己塞進去,然後再跳出來。
很無聊的遊戲,但是——
他玩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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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禮拜過去,屠家喪事在丁昊的安排下辦得低調而隆重,骨灰就安放在常年誦經的靈骨塔內。
屠貝貝站在丁昊身邊,他微微側身,看著屠貝貝已恢復紅潤色澤的小臉,那是他每晚逼她睡、哄她吃的結果,成效雖不甚好,但已差強人意。
「謝謝!」屠貝貝冷冷道謝,情緒的波動還是隱約洩漏了出來。她雙手掩唇,身軀微顫。
丁昊原不想多說什麼,卻在注意到她輕輕顫抖的肩膀時,意外的伸手摟住她。
屠貝貝怔了怔,防備的欲推開他,她其實不想脆弱哭泣,只怕哭了眼淚就會決堤,情緒再也不受控制。
只是,霸道的人是不允許別人拒絕的。
他既然伸出手,就不允許她逃避,一如他救了她,就不容許她縮在殼裡……不走出殼的保護,他要怎麼毀了她?
她在他懷裡掙扎,終於還是放聲哭泣。
丁昊低頭看著哭得顫巍巍的她,心裡有些懊悔。他原本還打算拿作品到客戶那裡去,現在襯衫都濕了,濕到他能感覺到她小而直挺的鼻尖正磨蹭著他的胸,撩起一股熟悉的慾望。
拉開她吧,這是比較聰明的作法。
但這理智的想法,卻在感覺到她抖動的肩膀時打消了主意。
哭夠了,她心情大概就會比較平靜吧,這樣要得到她的心應該也比較簡單。
丁昊替自己的行為找到理由後,便放縱她在他的懷裡撒野。那是到目前為止沒人安憩過的角落,除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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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丁昊的車子裡,屠貝貝仍舊啜泣著,經過一場發洩,她肩上的壓力頓時減輕許多。
她轉眸看向正專心開車的男人,總算對他產生一點點的好奇心。
「丁昊,你究竟把我當成什麼?」雖然嗓子哭得有點啞,但此刻的屠貝貝聲音聽來很平靜。
「玩具。」或者是一個挑戰。
屠貝貝從鼻端哼了一聲,這還真是個簡單明瞭的答案。
「撿了個玩具回來,也沒見到你在玩。」屠貝貝順著他的語意,早就知道在他的心裡,她的評價不會高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