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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文 / 古靈

    「阿瑪。」

    「如何?」

    「要我說,這場仗之所以打到現在還打下出個結果來,怪只怪皇上決策有誤,用人不當。」

    話說得既大膽又大聲,反正皇上又聽不見,不趁這機會罵罵多可惜。

    「訥親身為文官,既沒有帶兵經歷,也缺乏指揮作戰的經驗,更不瞭解金川的地理軍情,又是勳戚後裔,怕苦又怕死,這種人怎能打勝仗?再說到張廣泗,根本就是個傲慢自大的糊塗蟲,打敗仗不知自省,只知奏請增兵進剿,難怪老打輸!」

    嗤之以鼻的冷哼。

    「倘若一開始就起用岳鍾琪,這場仗說不准早就結束了,可是……」

    「夠了,沒問你這些,少多話!」

    金日聳聳肩,明明是阿瑪沒問清楚的嘛!

    「皇上要查的消息呢?」

    「已傳遞回京。」

    那人緩緩轉過身來,冷峻的五官,陰鵝的大眼睛,森寒得駭人。

    「那麼,去告訴玉含煙,玉弘明已逃出天地會總壇,叫她滾回去……」

    「這種事讓額娘去告訴她不就行了。」

    「再警告她,倘若玉弘明膽敢再來招惹莊親王府的人,致使你額娘憂慮煩心,我會親手將他砍成兩半!」

    「呃,再想一想,還是我去說好了。」

    「叫玉含煙馬上離開,不要再讓我瞧見!」

    「是,阿瑪。」

    那人冷哼,旋即飛身離去。

    「原來玉弘明逃出來了,這下子可事兒了!」金日沈吟片刻。「鐵保!」

    「鐵保在。」

    「這裡有多少人?」

    「原只有兩人,現在起碼有八個。」

    「好,去給我傳個話……」

    片刻後,兩條人影同時飛離林子,鐵保往另一方向,金日回到總兵府,輕身來到玉含煙房門外,敲敲門……

    再過半晌,另一條纖細人影飄然離開總兵府。

    「好,她走了。額娘那邊,阿瑪會負責吧?」

    金日嘀咕著回到自己房裡,見翠袖還在睡,便悄悄脫衣褪靴再回到床上去,五指喜滋滋的覆上老婆的小腹,想像她肚子大起來時會是什麼模樣。

    就在這當兒,耳際突然傳來翠袖睡夢中的呢喃。

    「唔,叔叔,你回來了……」

    金日渾身一僵,凍結了好半晌,驀地怒氣沖沖的跳下床,光著腳丫子到處翻到處找。

    該死的針線到底在哪裡?

    ☆☆☆☆☆☆☆☆☆☆☆☆☆☆☆☆☆☆☆☆☆☆

    「對不起嘛、對不起嘛,人家是在作夢,不是故意的嘛!」

    自翠竹軒出來,翠袖哭喪著臉緊跟在板著一張臭奶娃盤兒的金日後頭,一路往後廳走,誰都看得出來金日是真格挫火兒了,偏還是有人不怕死的上前來多添幾根柴火。

    「姊夫,你真的二十八歲了?」

    「滾!」

    「咦?」袁紅袖愣住。

    「金公子,你真的二十八歲了?」

    「滾!」

    「呃?」黃希堯也傻住。

    今天的早餐是爆竹配炸藥嗎?

    幾個人先後進入後廳,早膳早巳備妥,就等人到齊便可開動,已在座位上的滿兒和袁夫人見金日竟然戴著包公面具來吃早膳,下禁訝異萬分。

    「小日兒,你怎麼了?」

    金日默下吭聲,悶頭坐上他的座位,翠袖小心翼翼在一旁落坐,再悲慘的抽噎一下。

    「對下起嘛,夫君,人家真的是在作夢才會不小心……唔!」又被摀住嘴了。

    「不·准·叫·我·叔·叔!」金日咬著牙根一個字一個字吐出來。

    眾人一聽,頓時爆笑如雷。

    「翠兒,昨晚我不是一再交代過了,」袁夫人正著臉色責備女兒,眼裡卻笑意盎然。「你怎麼還……」

    「可是人家真的不是故意的嘛!」翠袖淒淒慘慘的猛吸鼻子。「人家是在作夢嘛,夢裡的夫君不太一樣,看上去好成熟、好深沈,跟阿瑪好像喔,而且……而且還長鬍子!」

    又是一陣哄堂大笑,金日也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

    「我是男人,自然會長鬍子,你又不是沒瞅見過我冒鬍子碴兒!」

    「可是夢裡的你留了一大把鬍子,跟關公一樣啊!」翠袖理直氣壯的說。

    「一大把鬍子?」金日神情古怪的摸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再看看允祿。「難以想像!」

    他們這種臉盤兒,天生就不適宜加上鬍子,要真搭上了,一定很滑稽。

    「真的、真的!」翠袖卻猶在那邊強調,還比手勢。「這麼大一把喔!」

    「是麼?」金日眉毛挑高了。「那你還是叫我爺爺吧!」

    笑聲又爆起,幾乎掀開屋頂,連金日自己說完後也笑開了。

    「以後不管你是清醒、白醒或是扯夢話,不許叫叔叔,要叫就叫爺爺!」

    「才不要!」翠袖嬌瞋地推他一把。「平白多人家兩輩,才不給你佔便宜!」

    「那你又叫我叔叔。」

    「以後絕不再叫了!」翠袖忿忿道。「要叫就叫你兒子!」

    廳裡再次哄然大笑,金日又挑了一下眉。

    「好個妮子,居然反過來咬我一口,嗯?」

    翠袖得意洋洋的對他吐了一下舌頭,金日正想再說什麼,驀又噤聲,驚訝的望住廳口,其他人也跟著望過去,頓時間,所有笑聲都消失了。

    廳口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是纖細高雅,清麗絕俗的汪映藍。

    「我可以跟你們一道用早膳嗎?」

    袁夫人怔了一怔,「當然可以!」她說,然後示意袁紅袖與袁蝶袖挪挪椅子讓個位置出來,心下暗暗訝異不已。

    自搬來總兵府後,汪家那四口人總是窩在西跨院裡,住在那裡、吃在那裡,所有生活都局限在那一小片空間中,既不願意出來和大家一起聯絡感情,也從來不和大夥兒一塊兒用膳,用最孤高的態度把他們四口子和袁家人隔開來。眼下,汪映藍卻突然跑來說要和他們一起用膳……她是哪裡想不開了?

    至於汪映藍,她除了多看允祿兩眼之外,只注意到廳內的男人之中,允祿似乎根本沒瞧見她,金日用極為冷淡的眼神注視她,黃希堯的表情是疑惑的,而王承先看她看直了眼,嘴角掛上兩條亮晶晶的口水絲。

    默默地,她在袁紅袖與袁蝶袖之間落坐。

    她的目的達到了。

    第八章

    金日的身子痊癒了,公事也辦好了,依允祿的預定計畫,原是再待幾天就要回京,偏偏滿兒就愛跟他唱反調。

    「不要,我已答應吟霜,在舞袖和青楓的婚事沒談成之前,我不回去!」

    允祿的臉黑了,「滿兒!」他怒吼。

    「我不回去!」滿兒雙手擦腰,仰起臉來吼得更大聲。

    「柳佳氏滿兒……」允祿的五官又開始扭曲。

    「怎樣?」滿兒好像沒看見某人的頭頂上在冒煙。

    「請暫停,暫停!」金日心驚肉跳的岔進去。

    當阿瑪連名帶姓叫額娘時,後果通常都不太美妙,額娘多半會有好幾天沒有辦法坐下來——因為小屁屁會痛痛,基於安全起見,這邊最好稍微退讓一下。

    「阿瑪,我已經把這件事兒交給岳鍾琪,要他客串媒人去跟趙總兵提這件親事,趟總兵若是憋拗不肯答應,索性跟他說了我是哪座府裡的貝子,相信他也不敢不應承。我想應該就是這兩天的事兒了,咱們再多等兩天也無妨吧?」

    允祿臉色鐵青,下顎繃緊,咬了半晌牙,猛然轉身走開。

    金日下禁鬆了一大口氣。「額娘,你真是不要命了,阿瑪真格挫火兒了呢!」

    滿兒吐吐舌頭,兩眼偷顱背對他們的允祿。「我知道,不過沒關係,待會兒我去安撫他一下就沒事了。」

    金日翻翻白眼。「阿瑪真可憐!」

    「滿兒,」袁夫人擔憂又歉然地低語。「其實你不需要……」

    「不用擔心、不用擔心,」滿兒不在意的擺擺手,「我家老爺子最疼我了,別看他凶狠得想吃人,其實他才捨不得讓我受到半點委屈呢,不信你瞧!」她手指比在唇上暗示他們別出聲,然後擺出一個起跑的姿勢。

    金日無聲失笑,袁夫人、翠袖四姊妹和趙青楓、黃希堯滿眼困惑,都不知道滿兒想做什麼,好奇的視線全集中在她身上。

    冷不防地,滿兒突然大叫一聲,「老爺子,我來了!」

    旋即起跑衝向前飛躍到允祿背上,雙臂鉤住他的頸子,兩腳圈住他腰際,像個小娃娃一樣扒在他背上撒嬌。

    「老爺子,府後有株好高好高的梨樹,人家都摘不到耶,背我去摘好不好?」

    有片刻時間,允祿沒有任何反應,但很快的,他兩臂往後穩穩地托住滿兒,半聲未吭,默默背著她朝府後行去。

    滿兒回頭對大家得意的笑一下,再滿足地貼回允祿背上。

    「老爺子,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眾人看得傻眼,直到瞧不見他們的身影了,袁夫人才說得出話來。

    「日兒,你阿瑪真的很疼你額娘呢!」

    「那可不,在內城裡可有名了,不管是先皇或當今皇上,他們都愛拿這事取笑呢!」金日哈哈笑道。「無論阿瑪有多狠,總是拿額娘沒轍。」

    「得犬如此,夫復何求,滿兒真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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