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天字三號房

第10頁 文 / 綠痕

    「余將軍?」兩手捧得很酸的韃靼,在他的魂兒不知逛去哪裡遊蕩時,忍不住出聲提醒他,「菜要涼了。」

    他歎口氣,「弄點好吃的給她吧,別老要她吃這些。」她是有孕,又不是出家,且聽人說,孕婦不都該吃好喝好睡好嗎?怎麼身為君楠專屬大夫的藺言,老是背道而行?

    「不成,這是藺姑娘開的菜單。」韃靼沒得商量地搖首,「藺姑娘說,再過一段時日樂將軍就能吃得好些,但眼下尚不成。」

    余美人頭痛地撫著額,一她已經不肯吃這些了。」昨日躺在床上鬧脾氣的那位孕婦,在一吃完就又吐了後,已向他揚言,要是他敢再端這些東西給她的話,她就叫他自己全都吞下去。

    「不能忍還需再忍,若她忍不過,你就得認了。」雖然滿同情他的處境,但韃靼還是得奉命照辦,「哪,你就去哄哄她吧。」

    他豎緊了眉心,「怎麼哄?」現下的君楠,是日日同他吼,且在吼完了後就又軟弱無力的癱倒在床上,教他回嘴不是,不回嘴也不是。

    韃靼納悶地張大眼,一臉不信地睨著他。

    「你不會哄女人?」怪了,聽他的副官說,在他成親之前,他就同那個六扇門的天水一色般,在女人圈子裡是很吃得開的,他怎可能不懂得如何討好一個女人?

    「別的女人是會。」余美人不敢指望他能明白這任務有多艱鉅,「但她,我從沒試過,而我也不知該怎麼哄個孕婦。」互砍互殺互吼,他全都對她做過,可他卻從不曾軟下身段,或是拉低姿態來待她,更別說是呵護或是疼寵那類的行為了。

    「將軍。」韃靼沉痛地拍拍他的肩,中肯地給他一個良諫,「我建議你,最好是開始學習忍讓這二字。」

    他很想仰天長歎,「我已經忍很久了……」打從知道她有孕開始,他就已處處在忍讓了不是嗎?不然以他的火爆性子,他怎可能沒打死她還與她安然同處於一個屋簷下?

    「我在精神上支持你。」還有事要辦的韃靼,在把托盤交給他轉身欲走前,忽地想起一事,「對了,藺姑娘要我問你,你知道該如何照顧一個孕婦嗎?」

    「……不知道。」活了二十幾載,頭一回準備要當爹的他,哪有其他機會去知道這回事?

    早知他定會擺出這號茫然的表情,韃靼清清嗓子,揚起一指,開始照本宣科地對他授教。

    「藺姑娘說,有孕之人,不可提重物、不可……」

    好不容易才聽完韃靼拉拉雜雜一大堆的「孕婦不可」之後,才捧著托盤回房的余美人,還在腦子裡努力背起那些不可之事,一進寢房內,就見昨兒個還一副病做做的君楠,已下床坐在妝台前梳著發。

    「吃些東西吧。」他將特意為她準備的膳食放在妝台上。

    「我說過我不要再吃那些玩意了。」看了盤裡照舊的食物一眼後,她不感興趣地轉過頭,繼續對鏡梳著發。

    「那最少把藥給喝了。」早知道她一定會回絕的他,邊說邊揭開藥盅,替她倒妥一碗湯藥。

    「我不喝了。」她連看也不看那碗藥一眼,隨意綰了個鬆鬆的髮髻後,就站起身準備離開她不知已窩了多久的寢房。

    余美人一手拉住她,「藺言說你得安胎。」

    「要喝你自個兒去喝!」她惱怒地拍開他的手,轉過身子快步走向門外。

    「慢著,你別走那麼快……」被她那種大步快走姿態給嚇到的余美人,忙緊張地跟在她後頭對她叮嚀。

    只覺得耳邊吵得很的她,才不管他在嘮叨些什麼,逕自拍開一扇又一扇的房門,走至外頭廣闊的花園裡。

    「小心點,當心你會跌跤……」眼看她在園中以白石鋪設,光滑無比的石板上快步疾走,余美人更是暗自捏了一把冷汗。

    「囉唆!」君楠煩不勝煩地回頭瞪他一眼,「打何時起你成了我的奶娘了?」

    快步奔上前攔下她後,余美人一手撫著狂跳的心口,終於忍不住脾氣又同她卯上了。

    「你要我把你綁在床上乖乖待產嗎?」要是她喜歡吃硬不吃軟的話,他是很樂意配合。

    「你何不去試試成天被關在房裡是啥感覺?我要出來透透氣!」她將眉一擰,火大地吼完他後,一把推開凝路的他。

    「當心!」在她因用力過猛,身子一個不穩,腳下差點滑了一跤時,余美人忙不迭地探出兩臂將她牢牢摟緊。

    「別摟得那麼緊……」被摟得有些喘不過氣,也一點都不習慣他這麼做,君楠一手推著他的胸坎。

    「你這女人……」滿面猙獰的余美人,實在是很想將她捉起來狠狠搖一搖,或是一拳揍昏她,再扛著她回房給他乖乖躺下。

    「怎樣?」她不服輸地瞪大一雙水眸,下頷朝他揚得老高。

    原本到了他口中的種種怒火,在他回想起藺言交代的那一堆不可,以及韃靼建議他該學著忍讓和哄她後,硬是被他給用力地壓下。

    他很僵硬地改了個口氣,「可以……請你小心點嗎?」這實在是太不公平了,為什麼有孕在身的女人就有要潑使壞的特權?

    「我知道該怎麼照顧自──」她還是一臉的不領情,不過話才說到一半,她的面色突然一變。

    「你怎了?」余美人先是愣了愣,然後趕緊扶穩她,「是哪不適嗎?」

    「我……」她連詁都來不及說完,就忙拉過他,埋首在他的懷裡又吐了他一身。

    「……」他已經數不清這是她第幾回吐在他的身上了。

    這時園外遠處傳來幾聲輕敲門扇的聲音,兩手捧著一堆衣裳的丹心,繞過四處植滿花兒的園子,來到他們的面前抬起頭說著。

    「余將軍,洗好的衣裳我送來──」

    余美人只是低首看看自己,再滿面無奈地瞥看向另一個比他感到更加無力的丹心。

    她一手撫著額,「脫下來吧,我再去洗就是了……」究竟有完沒完,她到底還要洗幾個月啊?

    將懷中原本看似好多了,此刻又吐得滿面蒼白的君楠抱回房,而他也脫下衣裳交給丹心,自己再去換過另一件衣裳後,余美人開始在心中盤算著,或許他改日得差個人來這,再為他多制幾件衣裳以供那個哪個地方不吐,偏愛吐在他身上的女人吐個痛快。

    「我好暈……」躺在床上,備感不適的君楠低聲呻吟著。

    「我不是說過了,你得安胎,誰教你出門來著?」他沒好氣地擰了張濕帕子擦淨她的小臉,再拿來碗淡茶給她漱漱口。

    在床上翻來翻去,卻怎都沒法覺得舒坦,君楠一手拉著余美人的衣袖,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我想曬日。」

    「啊?」才又吐了一回,她還學不乖?

    「我要曬日。」這一回,她的語氣就不是請求而是命令了。

    隱忍著怒氣的余美人,緩緩低首逼向她,與她大眼瞪小眼地互瞪了好一會,在她始終沒有半點打算讓步的情況下,他原是想好好教訓她一頓的,可她卻自顧自地坐起身,繞過他的身旁下床穿鞋,當他不存在似的,把他晾在一旁讓他繼續去瞪。

    「等等。」深知她的性子有多拗,不得不投降的余美人,握緊了拳頭決定再忍讓她幾回。

    她回頭淡淡瞥他一眼,也不多說什麼,只是在面上擺出了一副無他也可的模樣。

    暗罵在心底的余美人,不情不願地伸出雙臂抱起她,踩著小心的步伐,如她所願地帶她來到外頭圍中的涼亭裡曬她許久不見的艷日。

    「好熱。」睡在長椅上,枕著他大腿的君楠,閉著眼曬了曬許久不見的陽光後,微微皺起眉心。

    他覺得她實在是很難討好,「說要曬日的人是你,喊熱的也是你。」

    「好熱……」她才不管他的眉心打不打結,心情好或不好,只是拉拉他的衣袖要他想辦法。

    朝天翻了個白眼後,余美人自亭裡的石桌上取來一柄扇子,攤開扇面,慇勤且規律地替她揚涼。

    佳人原蹙著的眉心,因陣陣涼風而漸漸疏散開來,兩道好看的柳眉又再次擺回令他安心的原位,不過許久,她便枕在他的腿上睡著了,像扇子似的濃睫輕覆著眼簾。

    聆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聲,知道她睡著的余美人,動作輕柔地將她抱進亭裡不會直接曬日之處,確定沒有擾醒她之後,他繼續為她扇涼。低首看著她好不容易才能熟睡的模樣,他悄悄伸出手輕撫著她還算是平坦的腹部,再替她撥開落在面上的一絡發,仔細瞧著這張因有孕而清瘦不少的臉龐。

    園中的蝶兒雙雙飛過亭中,當睡在他腿上的君楠不適地動了動,愈睡愈窩近他,並伸出一手緊捉住他的衣衫,這才又滿意的睡去時,某種沉甸甸、包含了各式無以名之的感情,似乎正漸漸地壓在他的心坎上,而他,不能抵抗也不能推拒,就只能敞開胸懷試著去接受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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