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決明
沒多久,那個漂亮的女人從咖啡廳出來,將手裡的咖啡遞給風嘯,又重新挽著他,兩人回到車子裡,一直等到聽見車子發動駛遠的聲音,司徒綰青才敢抬起頭。
「妳不要太難過,下一個男人會更好。」學長不擅長說安慰的話,只能抄襲別人最常用的那句。
「我知道。」她嚥下哽在喉頭的苦澀,強打起精神笑著對學長點頭。
「改天我請妳吃飯,替妳打打氣。」
「都有女朋友了還敢請我吃飯?等一下她誤會怎麼辦?」她嘻嘻哈哈,心口有多沉重,她的笑容就裝出多甜蜜來與之對抗。
「她才沒這麼小心眼。」
「這不叫小心眼,這叫謹慎,也是女性本能。面對我這個曾經讓你追過的傢伙,她一定會有戒心的,為了你的生命安全,我們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省得你晚上回去跪算盤。」她大笑,跳上腳踏車,拋下一句,「呀,你女朋友來了,我先閃啦!祝你們約會愉快──Bye!」
跳上車,她努力踩著踏板,加速在小巷子裡狂飆。
彷彿逃命。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逃些什麼,她身後明明沒有洪水猛獸在追趕著要吃掉她,她卻一下踩得比一下更重、更急,腳踏車的車體發出抗議的吱吱嘎嘎聲,好像只要再多操勞它一點,它馬上就會瞬間解體給她看,但這個危機並沒有讓她稍稍減緩速度,她一定……一定要做些什麼才行,就算腿肌已經感到酸軟,她還是覺得自己不夠賣力。
剛剛風嘯的眼神真令她無所適從,當他看著她時,竟然完全沒有笑容,他以前都不會這樣的……
也許她真的應該接受這個事實,他那句「再見」不是賭氣,她不能還站在原地不動,以為他還會再回過頭來,她必須往前走,加快腳步往前奔馳,只要走得夠快、走得夠遠,說不定她有一天也能直視風嘯冷凝掃視過來的視線,然後笑得像朋友一樣回應他的冷漠──
只要走得更遠更遠更遠一點,她就不會受傷,不會傷得這麼疼痛──
然而,埋頭猛飆的下場絕對不會太好,即使是在小巷子裡,也有發生車禍的機率。
她撞到人了。
幸好腳踏車無論飆得多快都不會有太嚴重的殺傷力,對方痛呼一聲之後便是成串精彩的髒話奉送,而司徒綰青則是失去平衡,跌個五體投地。
她真想請對方閉嘴先別罵,因為她也痛到很想罵幾句粗話,但似乎能想到的辭彙都被對方搶先炮轟完,並且快速操完她的祖宗十八代順便連她下三輩子也臭罵下去──
不過對方突然噤聲,瞬間的安靜讓司徒綰青沒空再去揉自己撞疼的膝蓋,回頭看著被她撞到的人。
「咦?!右三?」
「青姊?!」
「我撞到的人是你?!」她被右三扶起來,馬上先打爆他的頭。「你剛剛那些髒話是在罵我嗎?!是你在問候我爸我媽我爺爺我奶奶好嗎?!是你詛咒我生兒子沒屁眼生女兒沒胸部嗎?!」每問一句就再K一拳,死小鬼,淨說些造口業的話!
「我、我不知道是妳嘛……等、等一下回去再給妳隨便打,在外人面前給我留點面子啦──」
外人?
司徒綰青終於發現巷子裡除了右三和少少幾名右派新加入的小兄弟外,還有好幾個人正凶神惡煞似地瞪著他們。
「右三,你們在幹嘛,他們又是誰?」
「妳看不出來嗎?我們在對峙。」
對峙?她覺得比較像大眼瞪小眼吧。
「他們是左派的人。」右三在她耳旁嘀咕,快速解釋目前的情況。「東街以北本來一直都是我們右派的,但左派近來一直吃我們的地盤,今天我帶著兄弟在巡視東街時,發現他們竟然在強收保護費,所以就跟他們槓上了。」
「哦。」司徒綰青大抵上明白了。
「你們慘了!我家青姊來坐鎮了,識相的還不快滾!難道你們沒聽過我家青姊單挑福田匡弘的那段偉大事跡嗎?!」右三對著左派的人馬叫囂,彷彿司徒綰青一來,他連說話音量都加大十倍以上。
左派人馬面面相覷,忽然有人先笑了。
「偉大事跡是沒聽過啦,不過她被我們左爺拋棄的事我們倒聽過不少。」
說完,其他人也跟著笑,司徒綰青抿緊唇,不發一語,臉上看不出被刺傷的扭曲,平靜無波,反而是右三急乎乎替她抱不平。
「是我家青姊看不上你們家左風嘯!想當初左風嘯追我家青姊追得多勤,像條狗似的,只差沒搖搖尾巴、吐吐舌頭求我家青姊丟根骨頭給他啃!」
「話都是你們自己在說,有長眼的人都知道和右綰青比起來,美音小姐才配稱為美女,我們左爺會選美音小姐當大嫂是一個正常男人該有的審美觀,如果以前左爺真的追過右綰青,大概是那時候被鬼附身吧,噗哈哈哈……」
「你──」
「右三,算了啦,不用跟他們吵。」司徒綰青一點都不想再爭這種事,除了當事人之外,誰都不知道事情發展的起承轉合,又怎麼能斷定她和風嘯到底是誰愛誰多,又是誰後悔曾經付出真心,又有誰……深深責備著自己,那些都不關他們這群路人的事。
「聽聽她的語氣,好可憐哦,被左爺拋棄後很慘吧?沒有人再讓地盤給妳了,也沒有人再制止我們向右派挑釁,更沒有人要我們擺明著讓右派欺壓我們,沒有左爺的幫忙,右派大概沒辦法再撐半個月吧?」
「誰需要左風嘯的幫忙?!我們右派自己有本事!」
「連子彈都買不起的右派說自己有本事?笑死人了!喂,右綰青,要不要我們兄弟替妳唱一曲『我會好好的』安慰妳受創的心靈呀?」清清嗓,用假音裝女調。「我會好好的──花還香香的──時間一直去──回憶真美麗──」
右三馬上指揮小兄弟們合唱:「有沒有他沒所謂!解不解渴有所謂!有時情人不如一杯熱咖啡──有沒有愛沒所謂!快不快樂有所謂!他帶不走我們的全世界──Oh!GoAway──去喝個醉耶耶耶──為孤單乾杯!祝失戀萬歲!」
「失戀萬歲」立刻火並「我會好好的」,快樂活潑有動力的曲調和淡淡愁緒優美的編曲形成拉鋸戰。
「到現在還是深深的──深深的愛著你,是愛情的友情的都可以──那是我心中的幸福,我知道它苦苦的……」
「有沒有愛沒所謂!痛不痛快有所謂!只要我要明天還會有人追──有沒有哭沒所謂!開不開心有所謂,我只在乎自己的感覺!」
現在是新人歌唱大賽嗎?她可不可以兩隊都淘汰,哦……還破音。
終於雙方都唱到曲末,又不想認輸,各自重複再唱一遍。
司徒綰青決定去牽腳踏車離開現場,放他們好好唱個痛快。
雖然雙方嘴裡唱的主角都是她,但她情願去聽好歌喉的歌星唱,也不想荼毒自己的耳朵──畢竟聽歌聽到心痛是作詞人的高段,但聽歌聽到耳朵痛就是唱歌人的罪孽了。
扶起倒地的腳踏車,檢查檢查車體,沒事,跨上車,準備閃人──
身後的歌聲還在抖顫飄揚,一邊加入了拳頭互毆的喝喝哈嘿,司徒綰青剛起步騎了不到一公尺,突然唱歌的破嗓停下來,右三吼聲震天,滿嘴含著鮮血邊說邊噴──
「媽的!回去告訴左風嘯!就說我家青姊約他出來談判啦!」
「誰怕誰,談判就談判啦!」
「咦?!」
司徒綰青二度摔車,但是摔傷另一隻腳的膝蓋不重要,重要的是──
她什麼時候說要約風嘯出來談判啦?!
★「我會好好的」/作詞:伍佰
★「失戀萬歲」/作詞:許常德
第十章
司徒綰青被趕鴨子上架,在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前,直接讓右一右三架到「海底世界」生猛海鮮餐廳,左派已經一字排開等在那裡,個個雙臂環胸、氣勢驚人。
「我不知道要跟左派談判什麼啦──」司徒綰青試圖掙開箝制,只想逃回右派去看電視……她不想面對風嘯啦!
「妳就拍桌子吼他,叫他好好管管左派,不要來搶我們的地盤,哪邊涼快哪邊滾!」右叔傳授教戰守則。
「右叔,你說得好棒,那……讓你去談判好不好?」
「妳才是我們右派的當家,妳去談才名正言順。乖,去和左風嘯好好廝殺一頓,殺得他片甲不留!」上!
「我比較怕被殺得片甲不留的人是我……」不是她想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而是事實擺在眼前。
「青姊,這事攸關我們右派的尊嚴,被他甩了沒關係,地盤要是再被佔走,我們右派就真的被看扁扁了!妳沒有聽過情場失意、戰場得意嗎?!讓他看看妳單挑福田匡弘的好氣勢!」
「右叔……少說兩句好不好……」她反而覺得右叔講的話好直接、好殘忍,無意中一直刺傷她脆弱的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