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煓梓
「我知道了,李媽,我會想辦法。」然後她又安慰了姆媽幾句,掛上電話。
只是她話說得好聽,她能想什麼辦法?還不是得拜託她丈夫?
「張媽,請司機備車,我要去銀行。」這銀行不消說,當然是韋皓天的銀行,她父親的銀行已經亂糟糟,門口擠滿了報社記者。
姆媽沒敢怠慢,馬上去請司機備車。司機更不敢怠惰,花不了多少時間,就將郝蔓荻載到韋皓天的銀行,從後門進到他的公事房。
公事房內的韋皓天忙得不可開交,他丈人出的差錯,他也必須負連帶責任,因為「中陸實業銀行」的實質擁有人是他,但經營者出了錯,他也不能置之不理,因此整天都在打電話,到處撇清這件事與他無關,累得他人仰馬翻,幾度都想摔聽筒。
「董事長,夫人她──」
偏偏他老婆又喜歡在他心情不好的時候找碴,擺明了跟他作對。
「她又怎麼了──」
「韋皓天!」
剩下的不用秘書多加解釋,郝曼荻已經不請自入。
韋皓天冷冷打量郝蔓荻,看樣子她是打算煽風點火,加深他的怒氣。那也好,反正他一肚子的氣正愁沒地方發,乾脆一次說清楚算了。
「謝謝你,小盛,你可以出去了。」家醜不可外揚,韋皓天請男秘書離開。
「是,董事長。」男秘書把門帶上以後,便離開公事房,讓他們夫妻獨處。
「好吧,現在人都走光了,妳有什麼話要說?」韋皓天把眉毛挑得高高的,此情此景,彷彿又回到他們最初結婚的時候,莉塔娜若是看到這一幕,不知會做何感想?
「你為什麼這麼做?」這個時候郝蔓荻根本顧不到莉塔娜,或是對她說過的諾言。
「我又做了什麼?」同樣地,韋皓天也很難遵守對莉塔娜的承諾,郝蔓荻太氣人了。
「你居然把消息洩漏給報社!」她不分青紅皂白地指責韋皓天。
「妳說什麼?」韋皓天愕然。
「我說你把爹地和工部局官員餐敘的事情,告訴報社記者。」郝蔓荻非常氣憤。「難道你不知道,你這麼做會要了他老人家的命嗎?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
郝蔓荻認定了韋皓天就是出賣郝文強的人,這很可笑,她根本沒有證據,卻能一口咬定是他做的,到底誰比較傷人?
「那是妳爹地自己活該!」韋皓天不客氣地反擊道。「上海雖然是個公開行賄的地方,但也要有所節制,小心行事。上海市民已經對這些漫天要價的官員夠反感,妳爹地偏偏不識相,還選在民怨最沸騰的時候公開行賄。告訴妳,這消息不是我放的,是飯店的員工看不慣妳爹地囂張的行為,故意透露出來的消息。要怪就怪妳爹地的運氣不好,被記者拍到他和工部局官員從飯店吃完飯出來的鏡頭,跟我沒有關係!」
只能說郝文強夠倒楣,近來上海市民對於普遍認可的行賄文化感到厭煩,漸漸有群起抗議的趨勢。當局為了消弭市民的怒氣,只得殺雞儆猴,郝文強不巧正是那隻雞,所以才會消息一見報,就立刻被押往巡捕房,就是這個道理。
郝蔓荻說不出話,萬萬沒想到,消息不是他放的,她錯怪他了。
「況且明明是妳爹地幹的好事,我卻得跟在後頭擦屁股。」他越想越火。「他自己不要臉不打緊,但是我可被他害慘了,現在外頭的人都在懷疑我是不是也在其中扮演了一個重要的角色,說不定過幾天過捕房的人就會找上門,要我去協助調查。我若也一起進了監牢,妳是不是更高興?如此一來,妳就可以全心全意照顧妳親愛的爹地,不必再管我這個卑微的丈夫,這樣子妳豈不是更稱心如意?」
難聽的話人人會說,關鍵在於有沒有搔到癢處,說到重點。這方面韋皓天無疑是箇中高手,因為他說得郝蔓荻臉色發青,完全無法反駁,同時亦讓她陷入兩難。
一個是從小疼愛她的父親,一個是她最愛的丈夫,這兩個郝蔓荻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卻像仇人似的水火不容,教她無論選擇袒護哪一邊都為難。
「怎麼,無話可說了?」郝蔓荻猶豫的樣子,令韋皓天不甚痛快。他比較希望她柔聲跟他道歉,說一切都是她不對,她錯怪他了,這麼一來,就什麼事也沒了。
「我……」郝蔓荻咬了咬嘴唇,下定決心。「我希望你能幫忙救我爹地!」這個時候如果只能選一個,那麼她也只好選擇她爹地了。
「什麼?」韋皓天愣住,難以置信地看著郝蔓荻。
「他是你的丈人,你本來就有義務幫他,別忘了你可是他的女婿。」女婿幫丈人是應該的,也才合乎人情。
「我可不覺得他有把我當成女婿看待。」韋皓天的笑容裡面充滿了諷刺。
「你也沒把他當成丈人。」郝蔓荻反駁。「我不知道你們兩個是怎麼回事,但既然現在爹地有難了,身為女婿的你,就應該盡全力幫忙,將他從巡捕房裡救出來。」而不是杵在這裡說風涼話,一點意思也沒有。
「我懂了,只有義務,沒有權利,這就是你們父女的邏輯。」曾經他以為她已經有所改變,誰知道到頭來還是一個樣兒,都同樣自私。
「你到底要不要幫我?」不幫拉倒,郝蔓荻不最後通牒。
「倘若我說『不』的話,妳想怎麼樣,殺了我?」韋皓天嘲諷地看著郝蔓荻,表明絕不受威脅。
「我不會殺了你,但我會恨你。」她沒有殺他的力氣,她還得找人救她爹地。
「蔓荻──」
「我恨你!」郝蔓荻邊說邊哭,跑出他公事房的腳步比任何時候都急,韋皓天用手扒了扒頭髮,無助地歎氣。
「蔓荻!」他追著郝蔓荻出去,但她已不見蹤影,不知跑到哪裡去。
「……該死……該死!」他氣得踢路邊的街燈,發洩滿腹情緒,不明白他們為什麼總不能心平氣和地坐下來說話,非得要你傷我、我傷你,互相廝殺不可?莫非這就是他們的宿命?
「嗚……」另一方面,哭著跑出銀行的郝蔓荻,卻沒有多餘的時間傷心,她還得想想怎麼救她父親。
經過這一陣子的深居簡出,一些過去動不動就相約遊玩的朋友都不聯絡了,教她臨時去找誰幫忙?
郝蔓荻左思右想,始終找不到人幫忙,直到一張熟悉的面孔閃入她的腦海,她才想起還有一個有力人士,可以幫忙救她父親。
她二話不說,想辦法找到電話打到汽車出租公司,叫了一輛出租車,飛奔到宋喬治家,請求對方幫忙營救郝文強。
第十九章
宋喬治是獨子,宋家在上海當地是有名的仕紳,據說跟宋查理還有點親戚關係,不過這只是傳言,沒有人能夠證實。
然則無論他們跟宋查理有沒有親戚關係,有一點倒是可以證實,那就是宋喬治的父親很有辦法,才不過半天的功夫,郝蔓荻的父親就被人從巡捕房裡放了出來,平安回到家。
宋喬治的父親甚至還有辦法影響報社,硬是讓他們道歉,說他們看錯人,那天陪同工部局官員吃飯的,不是郝文強,而是另外一個從北京來的友人。這位友人跟工部局的官員頗有交情,他們基於朋友的情誼,特地請這個友人吃頓飯,並非外傳的「有目的的餐敘」,這一切只是誤會。
這當然是鬼扯,大家心知肚明。
雖然照片拍得不太清楚,但那身形、那臉孔分明就是郝文強,還張冠李戴呢!
這新聞嘩嘩嘩地鬧了好幾天,就啪一聲不見了。到底上海每天都有更熱鬧的新聞出現,再驚悚的頭條,也佔不了報紙幾天版面,況且又遭到有心人的刻意打壓,更是一下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幾天以後,就再也沒有人提起這件事了。
想當然耳,韋皓天非常生氣。
郝蔓荻居然去找宋喬治幫忙,這等於是當面給他難堪,他當然不會饒過郝蔓荻。
「站住。」
這天郝蔓荻又要外出參加舞會,被提早回家的韋皓天叫住,她悻悻然地轉身。
「幹麼?」他們又回復到之前那種你不管我、我不管你的生活。老實說,彼此都累了,都想從這場漫無止境的冷戰中解脫,回復到前些日子的幸福及甜蜜,然而他們還有心結,沒這麼容易解開。
「坐下。」過去他們還有個莉塔娜指引他們,如今莉塔娜已經蒙主寵召,他們只有靠自己的力量解開心結,而這是最困難的事,他們兩人都沒經驗。
「我還要趕去參加潔雯的生日派對──」
「坐下!」
沒經驗也罷,韋皓天甚至還對著郝蔓荻大吼大叫,立時現場氣氛更為不好。
「你到底想要幹什麼?」郝蔓荻依言坐上沙發,雙手抱胸地打量韋皓天,相信他一定是要跟她訓話,但她根本不想聽。
韋皓天先是搔搔頭,隨後也雙手抱胸,居高臨下打量郝蔓荻,誰也不肯讓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