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煓梓
「是啊,很討人厭。」郝蔓荻嗯嗯啊啊的隨口回應,她的朋友說得都對,他的出身和賺錢手法都很卑賤,但他真的長得很英俊,沒有一個男人比得上他。
「他們那一票除了藍慕唐以外,怎麼瞧都不順眼。我就不明白,慕唐明明跟我們一樣,是大戶人家出身,怎麼老愛跟他們混在一塊兒?」
「傅爾宣的出身也不錯,是前朝皇族,聽說他們家在天津還有大筆資產……」
傳聞這東西人人愛,就算出身再高貴,也難逃其魔掌。這會兒一群女人又將焦點轉移到其他人身上,談個不停。
吱吱喳喳,吱吱喳喳。
刺耳高聲調的討論聲像是跳針的旋轉唱盤,停在同一個地方跳個不停,看來只要碰上感興趣的話題,淑女和蕩婦之間,並沒有什麼距離。
郝蔓荻也被捲入這些無意義對話之中,有一搭沒一搭的應答,心想真是無聊死了……
「我可以請你跳舞嗎?」
就在大夥兒說得口沫橫飛,大加撻伐五龍之際,韋皓天突然間出現在他們身邊,差點把他們嚇出病來。
「韋、韋……」大家說背後話很行,真面對面了,卻沒幾個有膽子看他。
他天生帶有一種氣勢,一種容不得別人看輕他的氣勢。
儘管大家對他再不屑,還是被韋皓天這種天生的氣勢撂倒,尤其以剛才猛烈批評他的喬治躲得最遠。
「我可以請你跳舞嗎?」韋皓天耐著性子,對郝蔓荻再一次邀舞,剛剛大夥兒還搞不清楚他邀請的人是誰,這下可就完全沒有疑問了。
「你……」大夥兒都很驚訝,郝蔓荻也是,他居然敢當著大家的面邀她。
「我們又見面了。」看著郝蔓荻因詫異而微張的小嘴,韋皓天微笑。「我說過,我們一定會再見面,我向來很守信用。」
那天他在咖啡廳說的話,她根本沒當一回事,沒想到他竟然自以為是諾言,並且趁著白家開舞會之際,在大庭廣眾之下請她跳舞。
「蔓荻,你認識他?」在場的朋友們都很驚訝,尤其是何明麗,幾乎快跳起來。
「我……呃……」她實在覺得很尷尬,剛剛他們說了他半天的壞話,她都沒說她見過他,現在一定被當做叛徒。
「郝蔓荻小姐,我已經等你很久了,我們一起去舞池裡面跳舞吧?」韋皓天才懶得理會她那一票豬朋狗友,他的目標從來就只有鎖定郝蔓荻,剩下的他一律視而不見。
「蔓荻!」
可惜,她不能像他一樣視而不見,對郝蔓荻來說,朋友是很重要的,那是她生活的全部。
「我……誰要跟你跳舞!」眾目睽睽之下,她只得這麼說。「我才不會降低格調,自甘墮落去跟一個黃包車伕跳舞,你想都別想!」
優美的華爾滋曲調不斷地流洩,郝蔓荻說這些話的音量卻一點都不比華爾滋舞曲遜色,在場的每個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黃包車伕。
這四個字像是行刑用的烙棍,深深灼痛了韋皓天的心。
他努力了這麼多年,認真了這麼多年,終究逃不過這可恥的印記,是這樣嗎?她可是這個意思?
四周的空氣,因郝蔓荻這一句話而凍結,所有人都不敢呼吸。畢竟上流社會份子說穿了全是一群虛偽的傢伙,就算心裡是這麼想,嘴巴也不會說出來,當面揭開對方的瘡疤,更是禁忌。
很顯然地,郝蔓荻就碰觸了這個禁忌,絲毫不給韋皓天留半點餘地。
韋皓天雙手握拳,眼睛瞇到只剩一條線,那是他生氣的前兆。
「黃包車伕,就不能請你跳舞嗎?你認為我配不上你?」韋皓天咬緊牙根,兩眼冒火地問郝蔓荻。
「當然配不上,你以為你是誰?」郝蔓荻揚高下巴,高傲的回答,輕藐全寫在眼底。
「……好,我知道了。」韋皓天鬆開握緊的拳頭,長長吐一口氣。「我不會勉強你和我跳舞,但我向你保證,你一定後悔。」
話畢,他轉身向門房要回帽子,戴上後就走,大夥兒只能盯著他的背影。
「……蔓荻,你真了不起!」
韋皓天走遠後,何明麗跳起來摟住郝蔓荻的肩膀,興奮地讚美道。
「你居然敢對他說:不跟黃包車伕跳舞,好厲害哦!」她們就不敢。
「對啊!蔓荻你真勇敢,哪像喬治,背後話說得凶狠,遇見人就躲得遠遠的,不像個男人!」一票女人斜眼睨喬治,對他的表現失望透頂。
「我哪有躲遠?」喬治爭辯。「我只是覺得,不要起衝突……」
「反正你就是不像蔓荻一樣有膽……」
於是大夥兒的話題,又轉到郝蔓荻有多大膽上,郝蔓荻依舊只能嗯嗯啊啊的應答。
我可以請你跳舞嗎?
他合身的淡灰色三件式西裝,不聽話掉落額前的頭髮,甚至是微微揚起的嘴角,都在她心裡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象。
他──真的好英俊。
第三章
「韋皓天先生來訪,請問老爺要不要見他?」
星期天的下午,郝蔓荻一早就出去遊玩,留郝老爺一個人在家,沒想到卻遇到韋皓天登門拜訪。
郝老爺相當驚訝,因他和韋皓天可說是死對頭,這在金融界人人皆知,若說他們會當面打起來,也沒有人會懷疑。
「韋皓天,他來做什麼?」對於韋皓天突如其來的拜訪,郝老爺除了驚訝之外,坦白說並不高興,尤其他正在為調度資金心煩之際,更是不想見他。
「韋先生沒說,只是問您在不在。」管家一臉抱歉地回答郝老爺,一樣臣服在韋皓天不可抗拒的氣勢下,只能照著他的意思跟郝老爺稟報。
「好大的膽子,一個臭拉車的態度居然這麼傲慢,看來不教訓他一下,還真的不行。」基本上,郝老爺就是狗眼看人低,難怪調教出郝蔓荻如此勢利的女兒。
「要不要我去跟他說,老爺您沒空,打發他走?」管家提議。
「嗯……也好,就這麼說。」郝老爺頷首。
「那小的馬上去打發他──」
「等等!」郝老爺阻止管家,有更好的主意。「乾脆跟他說,我正在和人通電話,要他候著。」
郝老爺打從心裡瞧不起韋皓天,雖說上海出身不好的大亨多得是,但像他拉過車,又是棚戶出身的倒是絕無僅有,他一點都不想跟他扯上關係。
有道是「牽絲攀籐」,就讓他體會箇中的奧妙。既然表面上不好得罪他,就繞個彎讓他碰壁,順便挫挫他的銳氣。
郝老爺打算讓韋皓天好好體驗上海商人拐個彎打人的本事,因此要管家去告訴韋皓天他正在講電話,請他稍坐一下。
韋皓天剛開始的時候,還很有耐心的等候。但一個鐘頭過去、兩個鐘頭過去、三個鐘頭過去,郝老爺都沒有接見他的意思,他終於知道怎麼回事。
很顯然地,這是在整他。
韋皓天緊緊握著雙拳。
郝氏父女一個樣,都看不起他,只不過一個明著跟他對干,一個是暗地裡放冷箭,但意思都相同,都不想跟他有所瓜葛。
很好。
韋皓天臉色鐵青地從郝家客廳的沙發站起來,恨恨地看著書房的門。
他會讓郝文強知道他的厲害,「牽絲攀籐」的遊戲不是只有他一個人能玩!
「請轉告郝老爺,就說我受教了,告辭。」韋皓天二話不說,跟管家要帽子,就要離開郝宅,管家只得彎腰陪罪。
「不好意思,韋先生。」管家虛偽地陪罪道。「老爺這通電話真的非常重要,是有關於銀行的業務。」
有經驗的下人都懂得為自己的老闆開脫,這點郝宅的管家倒是表現得十分出色,看得出訓練有素。
「哼,叫他別忙了,再忙也忙不了多久。」韋皓天從管家的手中接過帽子,順便要他傳話。
「韋先生的意思是?」管家聽出他的口氣不尋常,連忙打探。
「沒興趣解釋。」他冷笑把帽子戴上,生氣的離開。
離去前他看了郝宅一眼,發誓一定要把今天遭受到的恥辱,加倍要回來,好好教訓郝文強那傢伙。
離開了郝宅,他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銀行,打了一通電話。
「可以開始行動了。」他吩咐電話那頭的手下。「動作要快,手腳要俐落,我要讓郝文強那隻狗眼看人低的老狐狸,瞧瞧我的實力!」
掛上電話之後,他仍然餘恨難消,重重地捶了桌子一拳。
郝文強,你能囂張也只有趁現在了。
韋皓天此刻臉上的笑容,比任何時刻都要來得陰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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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辦法嗎,老陳?我只需要二十萬元周轉而已。」
「……」
「真的有那麼困難嗎?你生意做得這麼大,連個二十萬元都調不出來?」
「……」
「好,我知道了!我不求你,這總行了吧!」
用力掛上電話,郝文強捧著頭髮疼,不曉得怎麼度過眼前的難關。
銀行的資金缺口需要一百萬元填補,銀行目前的現金,不要說一百萬,連十萬元都不到。如果有哪個較大的儲戶,隨便提個幾千元他都吃不消,更別提供常態性的放款業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