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彤樂
他飄忽的意識將這溫柔的身影和衛欣重迭,以為自己在夢中見到了衛欣。
是夢,因為他明知她人在南方,而且她不會如此溫柔的待他。
眾人一陣沉默,半晌後,東方婕不安的覷著他,「衛姑娘。」
「衛欣她在哪裡?」東方靖消瘦的身子猛然坐起,不顧襲來的昏眩,焦急的轉頭梭巡心上人的身影,「她人呢?」不是夢!她來看他了!為什麼?莫非……心中燃起喜悅的火花,他萬分期待的盯著東方婕。
阮雲青搶得先機,「走了。」擠眉弄眼的暗示其他人別多說。
東方靖頓時頹然癱倒床鋪,低低歎了一聲。走了!果然是他想太多了嗎?
東方老夫人眼中閃動興奮的光彩,瞧兒子失魂落魄的,肯定錯不了,她有孫子抱了!「靖兒,那衛姑娘……」
「在南方認識的朋友。」他淡然道,神情蕭索,「我想休息了。」
眾人不解他為何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衛欣走了他也無所謂嗎?他們猜錯了?他跟她沒什麼?
東方婕還想說些什麼,卻在阮雲青暗示的眼神下把話吞進肚子,跟著爹娘出了房門,留下阮雲青和東方靖。
阮雲青好笑的看著東方靖滿臉落寞還故作平靜的神情,語氣瞹昧的說:「靖,衛姑娘還真有心啊!」
「是嗎?」他扯扯嘴角,「她幾時走的?」為何不等他醒來?他好想見她!
「昨天夜裡。沒人知道她會突然走掉,今天一早才發現她人不見了。」
東方靖抑鬱的以不甚靈活的長指細細撫摸錦被上繡著的白梅。這是他命人去城裡最好的繡坊訂製的,讓他可以在獨處之時,藉著白梅傲然獨立的姿態思憶她娉婷冷然的丰姿。
她還是如初識般的冷然?人都來了,何必急著走?她就如此厭惡他嗎?既是如此,為何還要來?「她待了幾天?」
「五天。」
「是她幫我解毒的?」衛家的毒功獨步天下,八成是她救了他。
「沒錯!根據我偷看的結論,這五天來,你喝了十碗衛姑娘的血。」阮雲青等著他臉色大變,可他只是茫然的看著自己。他毒壞腦子了?這麼簡單的事實都會意不過來?
阮雲青只得加以說明,「衛姑娘用自己的血替你解毒,幾天下來,臉色難看到我們還給她請了大夫,可是她卻不肯給大夫看。小婕只好給她吃些補身子的東西,可她又說沒胃口,一天下來根本沒吃多少東西。」
東方靖頭昏腦脹的聽他說了一大串,越聽心越驚。她放血替自己解毒?那麼,她對自己不是無情的?若是如此,為何不肯見他一面?她的身子受得住嗎7
「用血治你怎麼不阻止她?」他惱怒不已,一想到她現在可能奄奄一息倒在路邊,不顧身子還虛弱就要下床,偏偏毒傷剛愈,又昏迷多日,渾身使不出力氣,弄得氣喘吁吁、大汗直流,幾次虛軟的倒回床鋪,又掙扎著要爬起來。
阮雲青無奈的上前扶住他,「這是唯一的辦法,無季趕不及,你的情況又不容耽擱。」
見他還是執意要下床,阮雲青壞壞的笑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她出府沒多久就在街邊昏倒了,跟著保護她的人很機靈,把她送回府來了。你好好休息,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說罷,他突然伸手點了東方靖的睡穴。
還沒完全理解他的意思的東方靖帶著一團迷惑沉沉睡去了,而最令他不解的是——阮雲青幹麼騙他?又是誤交損友惹的禍嗎?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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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家不愧是天下首富。
造景優美的庭院中草木扶疏,清澈的水流蜿蜒而過岩石堆砌出的幾座假山,屋舍高大巍峨、典雅精緻,高大的樑柱漆繪著美麗的圖案。
衛欣坐在涼亭裡,愁對滿眼宜人的景色,心思飛往東方靖門窗緊閉的房間。
兩天前,她趁夜離開東方府,希望從此和他斷了關係,重拾平靜的自己;誰知道失血過多的身子讓她又回到了這裡。她醒來後才聽東方婕說她昏倒路邊,被東方家的家僕救回來。
這下子,承蒙人家的好意才挽回了這條命,她不敢再任意離開,只好等身子好點再做打算了。
兩天來,東方婕幾次來探望她,笑吟吟的噓寒問暖,還帶來成堆的華麗衣裳,一看那上好的布料、精細的繡花,就知道所費不貲,伺候她的婢女羨慕的說:「這些衣裳全出自皇室御用的織坊,是主子要人連夜趕工,好早日送給衛姑娘的。」
衛欣聽了只是苦笑,既然如此,為何不見他的人影?
這兩天,東方二老和阮雲青都來探望過她。東方老夫人淚眼汪汪的謝她救了東方靖一命,還欣喜的猛盯著她瞧;東方老爺告知她區家已經破產,一家子搬到鄉下的破屋住了,十萬兩已送至曹氏父女手中;阮雲青則是神色曖昧的要她多留幾天。
可是他呢?從未出現。
從下人口中,她知道他恢復神速,早就可以下床了。然而,隔壁進進出出好些人,就是不見他的蹤影。
如果他是為了報恩才留她住在他家,那她身子已經好得差不多……她調目遙望緊閉的門扉,是該離開的時候了。
是夜,衛欣再度被惡夢攫獲。黑暗中,她輾轉反側,囈語不斷,柳眉痛苦的兜攏在一塊兒,細緻的臉龐沁出薄汗。
而另一頭,東方靖試著入睡,卻怎麼也睡不著,眼皮閉了又睜,睜了又閉,幾番折騰下來,索性張大了眼猛瞧阻隔兩人的牆。
這兩天他明知她就在隔壁,就是提不起勇氣去找她,生怕一見面,就要面對她的告別。
他陰鬱的拿出在枕下發現的令牌,呆呆的盯著令牌瞧,彷彿可以從上面看到她的身影、得知她的心意。
為什麼把令牌還給他?她不顧生命危險,用血救了他,難道不是因為對他有情?
他在心中無數次描繪她的各種模樣,思量著去找她時該說些什麼,胡思亂想了大半夜,搞得一點睡意也沒有。
又是一個無眠的夜了,他捏捏鼻樑,疲倦的歎了口氣,瞅著錦被上的白梅繡花發愣,耳邊卻傳來窸窸窣窣的低響。
他傾耳聆聽,是她的啜泣!心頭一緊,他趕忙披衣而起,悄聲來到她的床邊。
衛欣蒼白的面容覆上一層薄汗,雙眼緊閉,長長的羽睫在眼下形成兩道暗影,小嘴逸出破碎的細語。
月光下的她,飄忽得像是隨時會離開人間,引發他陣陣的不安。
他伸出手,輕拍她冰冷的臉頰,「衛姑娘,醒醒!衛姑娘?」
衛欣在惡夢中聽到有人輕柔的喚著她,那人的嗓音低沉,夾帶深沉的溫柔和毫下掩飾的關心,觸動她心底的無助。
長長的羽睫動了動,緩緩揚起,迷濛的雙眸水波流轉,映出那道她日思夜想的身影……東方靖?他怎會在這裡?
「衛姑娘?妳作惡夢了。」東方靖解釋自己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墨黑的眸子緊盯著她清麗的臉龐。
「東方靖?真是你?」她以為自己在作夢,不敢置信的想伸手觸碰他,眼前卻閃過他在樹林間閃避她的身影,伸出的手在黑暗中頓住,不自在的縮回被子下。
他看著她清澈的眸子,心知她已清醒,放心一笑,「當然是我,好點了嗎?」她有點不自在?是了,一個男子深夜出現在自己的床邊,難怪她會不自在。
他轉身走向房門,「再睡會兒吧,離天亮還早。」
衛欣見思念多日的人又要消失,脫口道:「東方公子。」
他訝然轉身,滿心期待的看著她。
「我過兩天就要走了。」他會留她嗎?
他直覺的回答,「為什麼?妳留在這裡不好嗎?」他不要她走!即便兩人之間無有交集,他也想跟她同處在一個屋簷下。
她難掩落寞,嗓音猶帶惡夢遺留下的瘖痖,「我留在這裡幹麼?你的毒傷已經好了,我的身子也恢復得差不多了。」
「為什麼把令牌還我?」他不答反問。
她神色複雜的瞪他一眼,「你騙我!那不是有很多塊的令牌!聽說那是很重要的東西,你不該隨便給人。」
「我承認我拐了妳,可我就是想把它給妳啊!」他激動的說道,灼亮的眸子在黑暗中熠熠生光。
聽他說得慷慨激昂,像在宣佈什麼似的,她紅了臉,低聲問道:「為什麼?」
東方靖不自在的清清喉嚨,「唉!反正我從沒想過要把令牌拿回來,」他從懷中掏出令牌,「妳收著吧,我希望它在妳身邊。」就像我希望待在妳身邊,他在心中加上這一句。
衛欣見他堅持,勉為其難的接過令牌,令牌傳來他的氣息和溫度,燙得她臉更紅,「如果你想拿回去,就——」
「不,我要妳一輩子收著它!」他急急截住她的話尾。
「一輩子?」她低低念出這三個字,迷惘了,她從未想過往後的日子要怎麼過,家仇已報,她還有什麼必要留在人世?她無親無依,眼前心繫的男子不屬於自己。一輩子?聽起來好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