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翻天龍鳳斗

第9頁 文 / 陽關

    「這麼說,接下來你還要陪他東遊西逛?」想到這個情景,他眉心打結,顯然不甚愉快。

    方無非瞥了他一眼。「恐怕不用了,剛才被你這麼一攪和,他大概明天就會走。」

    這位楊公子走到哪裡,哪裡就有湊興的人,恐怕禁不起儲少漠的存心逗弄。她敢肯定,剛才楊公子要是真的吟出詩來,這位出身書香門第的儲二少必定會拆人家的台,幸好楊公子連吟首打油詩的能力都沒有,才不至於太糗,

    「那你的生意呢?」

    「晚上給他塞過去幾個懂風雅的美人,馬上搞定。」看到儲少漠若有所思的摸樣,她的眼角斜過去一點。「你幹什麼?」

    儲少漠望著她,目光有些複雜。「這種事你是不是做慣了?」如此駕輕就熟、滿不在乎的模樣,好像處理這種人很有經驗似的。

    「切!」拋過去一個白眼,方無非漫不經心地瞧著湖面。「醇酒美人,談生意豈能少得了這些,我犯得著跟銀子作對嗎?」

    儲少漠聽了,輕輕歎氣。「以前的你,不是這樣的。」還記得他離家之前,曾與她拉著薛皓去洛陽花會湊熱鬧,那時他只不過對剛選出來的花魁在言語上輕薄了一下,就被她一腳踹下船;那時的她,對身為女子的尊嚴極為在意,就算是煙花女子也不會梢有看輕,為何如今卻……

    見到他這般眼神,方無非忽然臉色變了變,最終只是轉開臉,咬著唇冷笑。

    「儲二少,我早就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傻呼呼的方無非,覺得失望嗎?」

    她莫名地開始生氣,他以為他真的很瞭解她嗎?隨隨便便一句話也不說就離家五年,再隨隨便便回家說什麼婚約,哼,簡直可笑!

    「無非!」儲少漠眉揚了起來。

    「有意見?算了吧,風雅知趣的儲二少哪懂得這種生意場上的骯髒事,還是不要聽為奸,省得髒了閣下的耳朵!」站起身來,不想再與他同坐一桌,站到畫舫邊上自己生氣。

    最討厭他這種高潔孤傲的模樣,好像她這樣做侮辱了他似的。啐,又不是她黏著他,士農工商,她自然知道她這樣的商人無法與他這等風雅書生相比,既然他看不起,幹嘛還跟過來?

    「無非。」他的聲音有些無奈,「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怎麼知道?」她怒氣未消,聲音仍然冰冷。「儲二少,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蟲,能知道什麼?從小你就這樣,總是自以為是地拿你的高雅家風來教訓我。哼,我們家本來就一家子銅臭味,比不上你們滿門書香!」

    她真的生氣了。儲少漠見她此刻微微顫抖的背影,清楚她此刻已是滿腔怒火。

    他知道她為什麼這麼生氣,不是因為現在這兩句話,而是從小到大在他面前的自卑。

    士農工商,士子排在第一,商人卻在最末。

    儲家世代書香,祖上為官者甚多,如今也是文名遠播,就算方家再怎麼有錢,在儲家面前卻始終抬不起頭。

    小時候她就聽夠了旁人這些話,雖然平時總是一臉無所謂,心裡卻未必不在乎,

    「無非。」他認真地道:「我從來不覺得我們家有什麼了不起,也從來就沒有看輕你。士人又怎樣?我如果真覺得有多麼了不起,何必離家五年,跑去混江湖?你……」

    「算了吧。」她側過頭來看著他,目光冷得刺人,這一刻看來再也不像活潑秀氣的小姑娘。「你敢說你心裡一點優越感也沒有?你從小耳濡目染,就算沒有存心看不起,恐怕也脫不了這習氣。省省吧,這些你我心裡都清楚得很。」

    話說到這裡,再說下去也是無益,儲少漠閉口不言。

    她說的並沒有錯,就算他從來沒有存心看不起她,然而幾代薰陶下來,讀書人的傲氣已深入骨髓,改也改不掉。

    想到這裡,儲少漠不禁苦笑,青梅竹馬就是這點不好,對方身上亂七八糟的習性一清二楚,就算想辯解也辯解不了。

    然而,今日的她如此偏激,恐怕不只是因為昔日的那點自卑吧?五年後的改變,到底是因為什麼?

    第五章

    「你笨蛋啊?」坐在全洛陽最有名的妓館「長樂軒」內,薛皓一邊享受美人在旁的風流,一邊對著儲少漠諄諄敦誨:「少漠,對著無非絕對不可以擺出你的書生脾氣,難道你還不懂?」

    儲少漠沒那個心思注意週身的軟玉溫香,歎著氣說:「我哪有?不過就是提了一句而已。」

    「算了吧!」薛皓顯然極度不以為然,「你這人,渾身上下哪一處不是書生氣?就算你生性落拓,這骨子裡的儒人傲氣也是脫不去的。我都能想像得出你看她的時候眼裡是什麼情感,無非心思敏感,她若沒感覺才奇怪!」

    「可是。」儲少漠一臉若有所思,轉著手中的酒杯。「我覺得她跟五年前不一樣了,如果是以前,大不了罵我、不理我,可是現在她那種眼神……」

    「那是當然的。」薛皓白了他一眼,「你離家都這麼久了,無非豈能沒有改變?尤其自她接手商行後,在生意場上更是性情大變。你知道,以前她雖然性子暴躁,其實心裡對人一向寬厚,但是現在卻不是這樣了。」說到這裡,一向不知多愁善感為何物的薛皓居然很憂鬱地歎了口氣。「你不能怪她,她也是情勢所逼。」

    儲少漠斂起面容。「你這是什麼意思?」

    薛皓放開身側的美人,喝了杯酒才說:「你離開沒多久,方爺爺就將商行交給無非,讓她跟著林掌櫃學著處理事務。這些對無非來說並不是難事,她從小就跟在方爺爺身邊,學的也夠多了,但真正處理起來卻是兩回事。」

    看了看一臉凝重的儲少漠,薛皓接著說:「無非真正掌權後,先是商行內有些人不服,覺得讓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當家太丟人,那些人雖然沒有明白表示出來,然而暗地裡有異心的人不少。而外面的人,不服的就更多了,雖然有林掌櫃一心輔助,伹無非總要自己出去處理生意,幾次下來,看盡別人的臉色。這種情形,一直持續了好幾個月,無非一直沒有向方爺爺提起一句,直到後來發生了一件事,情況才改變。」

    「方家鹽鋪與揚州一個鹽商談定了生意,將一年的貨物供應都交給了那人,起先合作愉快,雙方都沒有什麼問題。但是後來有一天,突然有人到知府衙門告狀,說是方家的鹽毒死了人。知府傳喚無非,無非對此事卻一無所知,事情鬧到這步田地,自然也瞞不過方爺爺,後來方爺爺親自出馬,將無非接回家,並向知府保證,他們會將此事查清楚,洗脫嫌疑。出了這樣的事,方爺爺打算重新出馬,親自處理,然而無非這時卻不答應了。她說,這件事是她當家的時候發生的,就該由她解決,堅決不讓方爺爺插手,方爺爺沒辦法,就由著她去。」

    說到這裡,他看了看儲少漠的臉色,卻見他眉心緊蹙。

    「後來,無非果然找出了罪魁禍首,是那鹽商與鹽鋪掌櫃勾結,私吞了帳戶上的錢,以次等貨充填,沒發現鹽袋裡不小心混進了別的東西才鬧出了人命。自那時開始,無非性情就變了,她一點也不留情地革了鹽輔的夥計,並將那名鹽商送交官府,這一連串鐵腕手段下來,才把這件事情壓下,從此那些人再也不敢小瞧她。」

    薛皓感歎道:「執掌方氏商行確實不容易,如果無非當時梢有軟弱,別說鎮住那些人,只怕以後方家都要被人欺上頭了。少漠,無非之所以這麼惱你,恐怕就是這個原因,你一點也不知道她經歷過那些難堪的事,卻責怪她變得寡情。坦白說,誰都沒有資格這樣說她,尤其是你。」

    儲少漠垂首,一時無語。

    原來還有這麼多他不知道的事,他以為她始終不會變,所以痛痛快快地在外面玩夠了才回來,卻沒料到她在這五年問會遭遇到這些困境。

    難怪他一回來,方爺爺就要他好奸考慮清楚,還要求他不管無非變得怎麼樣,都要耐心容忍。他怎可能不容忍?這樣的無非讓他感到心疼。

    「話說回來,少漠,你坦白告訴我,你跟無非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從來就沒聽說過你們之間有什麼婚約,不會是你誆人吧?」

    「沒有啊,方爺爺都說有,你還不信?」不能怪薛皓不知道,那是他離家之前才跟方爺爺說定的,說好了等他回來再提,薛皓會知道才奇怪。

    「可是,你真的喜歡無非嗎?」

    儲少漠微笑坦白道:「薛皓,如果我說我從小就喜歡她,你信不信?」

    薛皓死盯著他的臉看,看不出任何一絲開玩笑的地方,最後點頭。

    「我信,其實也不算意外,雖然你一直跟無非吵吵鬧鬧,但每一次你都會讓著她,現在想想,我總算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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