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安琪
楔子
有人說,撒旦要毀滅一個男人,必先給他一個女人。
苗天祐深深認同這句話。
因為他快瘋了!被一個永遠搞不清楚狀況的女人給徹底逼瘋。
他天生心性不定又好動,心思總是追逐著新奇的玩意兒走,因此他脫離龐大的家族企業,成為出走的逃兵。
自從開設了第一間咖啡店之後,他開始無可抑止地愛上開店的感覺,那種投資時的刺激痛快,還有開店後的豐碩報償,就像染上嗎啡似的,讓人怎麼都戒不掉,所以他的店才會像老鼠會一樣,一間接著一間開下去。
不知不覺,他已經開了四十幾間店,名片厚厚一迭,拉開來像彈簧一樣,每每令人驚奇萬分。
他享受創業的快感,也享受成功致富的成果,生活如魚得水,好不暢快。
然而,或許是上天嫉妒他,祂竟派了一個無厘頭又少根筋的女人,來摧毀他的事業──還有他。
因此他每日晨昏定省,誠心請示上天,他究竟哪裡得罪了祂,讓祂要將那個脫線的女人送到他身邊?
唉!
想到這兒,他忍不住再歎口氣。
說起這場惡夢,他不禁長歎息而淚滿襟。
這段孽緣,開始於三個月前……
第一章
春日的午後,陽光暖暖的。
山區的道路兩旁,青草在茂密的原生林下滋長著,稀疏的日光從草葉間灑落,留下斑駁的光影。滿山的青草與林木散發出淡淡的草木香,使人心曠神怡,苗天祐打開車窗,讓微涼的風吹拂自己的臉頰。
這裡是中部仁愛山區的某條蜿蜒山徑,他剛從一間名叫「藍天農場」的地方離開。幾個鐘頭前,他為了投資農場事宜,按照朋友給他的地址來到這裡……
「啊!空氣真好──」
苗天祐一打開車門,就感受到與都市截然不同的新鮮空氣。
充滿水氣且微帶冰涼的空氣中,隱含著甜甜的香氣──目前正是桃花李花盛開的時節,放眼望去滿山遍野都是桃紅或粉白的花樹,一叢一叢,綿延幾座山頭,說有多美麗就有多美麗。
「人間仙境哪!」苗天祐雙手撐在腰後,微仰著頭,讚歎地瞇眼凝視這片絕美風光。
「是苗先生嗎?歡迎蒞臨寒舍!」
一道渾厚低沉的招呼聲自身後傳來,苗天祐轉過頭,看見一位年約三十出頭、沉穩高大的男子朝他走來,苗天祐光瞧他走路時穩重如山的氣勢就知道,此人絕非泛泛之輩。
「我是駱效鵬。」來者簡單地自我介紹。
原來他就是「藍天農場」的主人駱效鵬,同時也是中部山區知名的大地主,他的土地不是以坪或公頃來算,而是以「座」來計算,附近十幾座山頭都是他的。
他剛新婚幾個月,有趣的是,據說他那新娘是買來的。
只是,光從外表實在看不出來他有這等需要──
「苗先生,請用茶。」
一位年紀不超過二十五歲,眉清目秀、算得上漂亮的女孩,將一壺熱的水蜜桃果茶放在他面前,跟著送上一隻透明的花茶杯,再從容不迫地遞來一盤剛出爐不久的酥脆餅乾,這才轉身走回廚房。
在她身後,駱效鵬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眸中的熱烈與飢渴,教苗天祐看了都不好意思。
「咳!」他假意咳嗽,提醒駱效鵬這裡還有外人,別急著用目光把妻子的衣服扒光光。
「噢,抱歉!」駱效鵬不是很真心地道歉,隨即將談話切入正題。「關於你上回在電話裡提到的問題……」
這次談話非常愉快,最後兩人達成口頭協議,苗天祐答應入股,條件是駱效鵬得準備一間小木屋,讓他在任何時候來都能夠悠閒度假。
錢他賺得夠多了,現在他只想偶爾也能好好休息一下。
辭別主人,離開「藍天農場」之後,苗天祐沿著來時的山路下山,山徑曲折蜿蜒,他減緩速度,並且打開車窗,享受自然芬多精的洗禮。
開了好一段山路,他暫時將車停在路邊,熄了火,慵懶地舉起雙腳架在方向盤上,然後點起一根煙,悠閒地抽著。
在這種與世無爭的地方,好像連時間也靜止了。
他懶洋洋地瞇著眼,卻發現前方道路上出現一個奇怪的黑影。
那黑影愈來愈近,女性的尖叫聲夾雜著狗吠聲透過敞開的車窗,傳入他的耳朵裡,他好奇地睜大眼往前看──
那是一個騎著腳踏車的女孩,屁股後頭跟著好幾條猛吠狂追的野狗,有黑有白也有花。女孩歪歪扭扭地騎著腳踏車,模樣好不狼狽。
「走開!你們不要過來!走開、快走開!」她一面狂踩踏板,一面回頭對狂追不已的野狗們大叫。
原來是被狗追!苗天祐咧開嘴,壞心地一笑,沒有挺身相救,看她活像小丑表演騎術,倒也挺有趣的!
不過或許是老天爺懲罰他見死不救,半分鐘後,厄運降臨在他頭上。
「救命啊!不要過來!」那女孩尖叫著頻頻回頭往後看,深怕那群野狗追上來,可是腳下又猛踩踏板,根本沒在看路。
於是──腳踏車以極快的速度朝苗天祐的車直衝而來,他這才發現不對勁。
「喂!」他臉上的笑容消失,轉變為驚駭。「小心啊!」
那女孩轉過頭,突然看見一輛汽車擋在前頭,魂差點沒嚇掉。
「閃開!」她驚恐地尖叫:「快閃開──」
已經熄火的汽車怎麼閃?除非抬著走!
苗天祐不是傳說中的大力士,自然辦不到,所以只能眼睜睜看女孩直衝過來。
砰!
咻──啪!
美妙的三重奏,搭配女孩的尖叫。
「啊……」腳踏車筆直撞上汽車的前保險桿,因為巨大的撞擊力,女孩整個人像炮彈一樣彈起來,往他車的方向飛來。
啪地一聲,女孩的臉蛋緊緊「貼」在擋風玻璃上,像章魚的大吸盤,從透明的玻璃內側看來,被擠壓變形的臉龐看起來萬分猙獰,卻又可笑到爆。
但苗天祐沒有笑,因為他完全嚇呆了。
他呆坐在車裡,英俊的面孔變形走樣,錯愕地瞪大眼、張大嘴,望著黏在自己的擋風玻璃上那「坨」人,許久許久,無法動彈。
不知過了多久,叼在嘴裡的煙緩緩鬆脫,之後掉下來,正好落在他的手背上,刺痛的灼熱感才將他燙醒。
「Shit!」他迅速跳起來,將煙蒂撿起來扔開,然後趕緊打開車門衝出去,檢視女孩的情況。
「喂!妳還好吧?」他趕過去的時候,那女孩正一面痛苦呻吟著,一面從擋風玻璃上頭滑下來。
還能動的話,應該就沒太大問題。苗天祐暗自慶幸著,幫忙將女孩扶起來,讓她坐在引擎蓋上。
「喂!妳──咳!妳……噗!噗噗噗……」一見到她的臉,苗天祐突然像噎住似的,然後別過頭,掩著嘴,痛苦地噗噗竊笑。
喔,老天,好好笑!他這輩子從沒見過這麼好笑的情景。
嚴格來說,他無法分辨她的長相,因為她頭上長出幾個小肉包,鼻血像兩條紅色綵帶從鼻孔緩緩流出,雙唇呈現青紫色,還因為腫脹而外翻,一張腫腫的臉上也是又青又紅又紫,活像調色盤,整個頭臉看起來就像標準的「豬頭」!
噢!真的好好笑──呃,不!不對,不能笑,得趕快把人家送醫才行。
「醫院在哪裡?」他馬上問那女孩。
女孩從腫脹的雙唇間模糊說出:「……市區。」
隨即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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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她不要緊吧?」
雖然苗天祐認為自己並無過失,不過像他這種光明磊落、宅心仁厚的「有為青年」,當然不可能丟著受傷的弱女子不管。所以他還是負起道義責任,將她送到醫院,並且一直陪伴到她甦醒為止。
「她神智已經恢復清醒,看來腦部並沒有受創,只有臉上的青腫需要多一點時間恢復,差不多兩個禮拜就能完全復原。所以──苗先生,能否請你去勸勸她,請她不要再哭了?再這麼哭下去,我們醫院就要淹大水了。」醫生苦笑著拜託。
「我知道,我盡量試試看。」苗天祐的笑容也很苦。
他不是沒試過,她清醒之後,他原本還企圖騙她臉沒事,依然白皙漂亮。但誰曉得她不知是直覺神准還是壓根不相信他的鬼話,立刻跳下床跑去病房附設的洗手間照鏡子,結果一看到鏡子裡那張豬頭臉,立刻「哇」地一聲哭出來,大罵他是毀容兇手,然後躲進棉被裡大哭,直到現在都不肯出來。
「那就拜託你了。」早就受夠魔音傳腦的醫生,一說完這句話立刻落跑了。
「等等!醫生──」
哪裡還有醫生的影子?早就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苗天祐無奈地重歎一口氣,收回抬起的手,轉過身,懷著悲壯的心情,推門走進病房。
「出去!毀容兇手!」
一隻枕頭飛向他,他趕緊偏過頭,俐落地接住「凶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