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華甄
他語氣裡的嘲諷和不耐令隊列中的士兵發出竊笑,而蘇震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似地說:「哦、哦,是卑職糊塗!卑職糊塗了!」
他回頭大聲喊人,讓其送食物來。然後手一揮,對彭峻龍說:「彭大人請到營帳中等候,氈房早已安排妥當──」
「我知道營帳在哪裡,就不勞蘇校尉了。」彭峻龍點點頭,對其他士兵說:「除了守夜的,其餘人等都去休息!」
士兵們齊聲回應著,卻沒人敢動,直到他走過,才紛紛散了。
阿烈跑來牽過彭峻龍和玉琪手中的馬。「小七,以後馬就由我照顧吧。」
「為什麼?」玉琪好奇地問。
彭峻龍也停住了腳步。
阿烈憨厚地笑笑,似乎很得意地說:「我也是大人的跟班。」
「啊?」玉琪傻了,那她是什麼?要趕她走嗎?
彭峻龍立刻對阿烈說:「不用了,我已經告訴過你,我有跟班了。」
「不是的,蘇大人說……」
「是卑職認為大人的跟班乳臭未乾,難擔大任,還是阿烈比較合適。」蘇震趕緊過來解釋,語氣裡不乏討好的意味。
可是他的討好令彭峻龍厭惡,更令玉琪生氣。她柳眉一豎,冷然道:「蘇大人此言不妥!誰乳臭未乾?」
對她的抗議,蘇震不以為然,但卻不敢忽視彭峻龍明顯的不滿,於是圓滑地說:「小七你也別生氣,聽聽你那細聲細氣的說話聲,再看你這身子,就是娘們也比你壯實,不是乳臭未乾是什麼?再說大人是皇上派來的,不能有任何閃失,安排阿烈正是為了大人好。」
玉琪急了,可沒等她說話,彭峻龍插言道:「蘇校尉好意,本將心領了,但有小七跟著就行了,阿烈人機靈,本將日後少不了使喚他,還是讓他留在原位吧。」
聽到彭峻龍這麼說,蘇震只好說:「一切聽憑大人安排。」又回頭對還是氣鼓鼓盯著他的玉琪說:「那小七,你可得把大人伺候好。」
雖然他沒有再堅持,可玉琪還是不滿意他對她乳臭未乾的評語,可又不能發作,只好哼了一聲,不情願地說:「小的知道。」
她極其自然地一哼聲、一扭頭間,流露出女兒天性,讓彭峻龍覺得怪怪的。
等阿烈牽馬離開,蘇震也告辭離去後,他們相跟著進了氈房。
「你幹嘛那麼生氣?」等只剩下他倆時,彭峻龍問玉琪。
「我哪有生氣?」玉琪不想跟他多說。
可他不放過她。
「瞧你剛才生氣的樣子,就跟女人沒兩樣。」
說話的他無心,聽話的她可是一驚。
「那是因為我著急啊,怕你要阿烈做跟班就趕我走。」玉琪趕緊辯解,並偷看了他一眼,不料卻與他饒有興趣的眼神碰了個正著。
「幹嘛那樣看我?」他問。
「怎樣看你?」玉琪心慌地問。
「好像做了虧心事似的。」彭峻龍抓過她,托起她的臉端詳著,皺眉道:「不能怪蘇震說你乳臭未乾。」
「快放開。」聽出他並未懷疑自己的身份,玉琪壯膽一掌推開他,學著他當初在客棧的口氣說:「兩個大男人摟摟抱抱的,成何體統?」
聽他學舌,彭峻龍笑了。「那你說實話,你真有十七歲嗎?」
「告訴過你我有十七歲,就是十七歲,過了年就十八了。愛信不信隨便你!」玉琪說著走到火爐邊幫他打水洗手。
洗過手後彭峻龍也不再逗她,逕自走到正中的地氈上,脫了棉衣坐了下來,說:「其實你用不著擔心,我答應過收下你,就不會趕你走。」
「大人,來囉!」就在這時,門簾一動,一個胖胖的男人抬著大盤子進來了。
玉琪趕緊為他拉開地氈前的小炕桌,讓他將盤子放下。
「哇,烤羊腿!」彭峻龍興奮地說,立刻抓過一隻羊腿啃了起來。
那人笑道:「大人慢用,如果需要什麼,只管差跟班到後面大棚裡找小人取。」
玉琪見他笑容可掬,眼神溫和,立刻對他有了好感,笑嘻嘻地問:「小的正是大人的跟班,叫小七,大爺怎麼稱呼?」
「小的叫阿德,府裡的伙夫。」那男人說完,就告辭離去了。
「這阿德是個老實人。」玉琪邊稱讚著邊轉頭看著食物。
那烤得金黃的羊肉不知加了什麼佐料,香味撲鼻,引得她口水直流,可是面對巨大的肉塊,她卻不知該如何下手。
再看看彭峻龍,只見他一手抓羊腿,一手抬著羊肉湯,吃得正歡,不由嫉妒。
「大人,你就不能幫我弄點肉下來吃嗎?」她抱怨道。
「啊?」彭峻龍吃驚地放下嘴邊的肉看著她。「要我伺候你?你有沒有搞錯?」
玉琪猛地省悟到自己的錯誤,都怪她在家被人伺候慣了,忘了現在的身份!
臉上一陣燥熱,她趕緊掩飾道:「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是怕大人一下子全吃光了,要你留點給我……」
她面紅耳赤地辯解著,明知這個解釋根本不合理,就算大人真的全吃光了,她一個小跟班的又能說什麼?況且,此刻他們面前這盤羊肉,就是再來一、兩個人,也不一定吃得完。
可是不這樣說,她又能如何解釋?
幸好彭峻龍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將盤子往她面前推了推,又繼續吃喝。
玉琪暗自鬆了口氣,感謝今天彭峻龍餓壞了,否則以他的精明定能看出自己的窘迫。她低頭抓過一隻羊腿,想學著彭峻龍的樣子吃肉。
可是才抓起又油又重的羊腿,她就猶豫了,她何曾抱著整條羊腿啃食過?
她很想放棄,可是羊腿的味道好香,顏色也誘人,而她的肚子又很餓,要她眼睜睜看著美食不吃,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最後她把羊腿放回盤子裡,用手撕扯羊肉。由於這是回火烤過的肉,烤得太久,肉質變得很硬,她好不容易才撕下一小塊肉放進嘴裡咀嚼。
不知是不是因為肚子太餓,她覺得羊肉味道香醇!
她一面暗自讚美著,一面撕肉吃。
「我真懷疑你以前是怎麼活過來的?」
就在她細嚼慢咽時,手中的羊腿突然被彭峻龍奪走,而他的聲音裡聽不出什麼情緒。「你這小七什麼都好,就是娘娘腔讓人受不了!」
玉琪茫然地看著他毫不費力地將那隻羊腿上的肉一塊塊撕下來放在盤子上。
「快吃啊。」見她只是望著他,也不動手,彭峻龍不滿地說:「在軍營裡,你最先要學的就是做什麼事都得快,包括吃喝拉撒,說不準敵人的刀什麼時候就架在你頸子上了,哪有那麼多閒工夫讓你浪費?」
聽出他話裡的不滿,想到跟隨他的這幾天,他已經對自己甚多不滿,玉琪不敢多言,趕緊抓起一塊他撕好的肉塞進嘴巴裡,不顧一切地吞嚥著。
可他還是不滿意地教訓她。「天下哪有男人像你這樣吃東西的?男人就得大塊吃肉,大口喝酒!看著,嘴巴得張開,上下牙齒要用力,像這樣……」
說著,他撕下一大塊羊肉,一口塞進嘴裡,用力地嚼著,還湊到玉琪鼻子前示範道:「瞧見沒?要這樣吃……」
他的臉忽然在眼前放大,嚇了玉琪一跳,那因為距離太近和用力咀嚼而變形的五官,更讓她心跳如雷,可是他輕蔑的口氣也讓她生氣。
於是,她甚至沒有思考就一掌將他的臉拍開,不滿地說:「你難道沒看見我正在很努力地學嗎?」
「唷,我是你的主子呢,你敢打我?」臉上猛然被她輕拍一掌,雖然不痛不癢,但彭峻龍還是覺得有傷自尊,不由斜瞅著她訓斥道:「早知你是這樣的娘娘腔,我就不該收下你!」
「咳……咳……」他這句話讓玉琪剛吃下去的羊肉嗆到了氣管裡,一陣猛烈的咳嗽令她幾乎窒息,而心裡的委屈也越發氾濫。
頓時她眼淚橫流,聲音哽噎。「誰、誰娘娘腔啦?」
見自己一句話惹了禍,彭峻龍慌了,也不知小七臉上的眼淚是被嗆出來的,還是被自己給氣的?要是前者,還可以原諒,要是後者那就麻煩了,他一向不喜歡心眼小的人!
可不管怎樣,他得先救急才是。
他抬起桌上那碗自己喝過的湯,遞到她嘴邊。「別說話,喝口湯順順氣。」
玉琪也顧不上什麼禮法了,接過那碗湯猛喝一氣,總算平息了咳嗽,但嗓子仍然火辣辣地痛,眼淚也還止不住。
見她不咳了,彭峻龍終於鬆了口氣,繼續抱怨道:「瞧你這女人樣,我看你是投錯了胎!得了,我收下你也算是功德一件,把你帶到這軍營來,讓你看看男子漢該是什麼樣,也長些男人的風格!」
玉琪又是委屈又是著急地看著他,不知該怎樣為自己辯護。
而彭峻龍也沒耐心進一步講解「男人的風格」,他還有很多事要考慮。
於是他擦擦手站起來。「你慢慢吃吧,我到隔壁大帳去看看。」
說完,他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