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雪晴
寧致遠見狀,又飲一杯。「致遠得罪了。」
龍靜雲靜靜審視著面前這個他千方百計想要除去的人,心中卻忽然湧起一種複雜的感覺。雖然他還不知道寧致遠葫蘆裡賣什麼藥,但他飲酒時那淡然的神情,真的像極了某人。一個他愧對的人。
「王爺且不要驚訝致遠如何得知此事,致遠也絕對不會以此要挾王爺,還請您不必緊張。」
「你到底想說什麼?」
寧致遠輕歎,「我只是想說,王爺,您就單憑十四皇子一句話,就真的認定了他是您的骨肉嗎?」並且甘心以一個父親的身份為兒子打天下?
龍靜雲皺眉。「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表面上雖然無動於衷,但龍靜雲心中已經湧起千層波瀾。他並非沒有思量過,但龍繼和口口聲聲說是瑩兒親口告訴他的,還拿出他們當年定情的信物……
「您可以聽不懂,只要聽我說便好。」寧致遠目光微冷,「據我所知,十四皇子根本就不是您的親生兒子!」
啪!龍靜雲手中的瓷杯應聲而裂。
「當年,瑩妃確實懷有身孕,但是……」寧致遠冷冷地掃了一眼龍靜雲,「卻被有心人士利用,執意送她進宮中。她怕被人知道後自己腹中的骨肉不保,只有隱瞞真相,讓孩子以龍子的身份生出。」
他凝視龍靜雲,繼續不疾不徐地說道:「她原本真是這麼想的,也這麼做了。可是在見識了宮中的黑暗後,她後悔了,她後悔讓自己的孩子在這樣的氛圍長大。於是在最後關頭,她把自己的孩子和陪嫁丫鬟的孩子掉了包。」
「不可能,那瑩兒為什麼要對繼和說我才是他的親生父親?」她沒必要騙他。
「你還不懂嗎?」寧致遠幽幽地看著他,「因為,她恨你。」
胸口一悶,龍靜雲覺得自己從沒有受過這麼大的打擊。他怒視寧致遠,目光是說不出的犀利。「我憑什麼相信你所說的話?」
如果真如他所說,龍繼和根本不是他的親生兒子,那麼這幾年來,他所做的這一切又算是什麼?
「憑這個。」寧致遠手一揮,拋出手中半塊白玉。那上面刻著的是栩栩如生的戲水鴛鴦,可惜只有一隻。
「這個,才是你們真正的定情信物吧?」
在見到玉石的那一剎那,記憶如潮水將龍靜雲淹沒。與龍繼和手中的那枝名貴玉簪不同,這只是一塊廉價的玉。當日他與瑩兒初見,他立即傾心,奈何身邊又沒有帶什麼特別的東西。瑩兒便借口喜歡鴛鴦,要他買來送給她。其實他們都一樣,只是想有個睹物思人的東西罷了。
想不到,那分刻在兩塊玉上的鴛鴦離散後,他們也走上離散的命運。
「為什麼你知道這些?是誰告訴你的?」龍靜雲聲音低沉,似是強壓著痛楚。
寧致遠幽幽一笑。「到現在你還不明白嗎?」
龍靜雲一凜。他這才發現為何自己一見寧致遠便會感到心情喜悅,為何覺得有那麼一絲難以形容的熟悉。
寧致遠那狹長的眉眼,分明就是瑩兒的翻版。
「你……」
「是。」寧致遠親口證實了他的猜想,「我就是那個被掉包的孩子。」
這就是隱瞞了二十多年的事實真相。儘管養父母臨終前希望有朝一日他們父子相認,但他卻想將這件事一輩子都隱藏下去。
母親恨父親,他何嘗不恨?
當年的父親,是那麼利慾薰心,以致拋妻棄子。若非他命大,如今他就是那個倒楣的十四皇子。在那樣的陰冷環境長大,他難以想像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
而今天,這個名義上是他父親的人,先是在兩年前親手將毫無勝算的他送上戰場,險些喪命;又在他凱旋的路上派人行刺,要使他雙腿全廢;最不能容忍的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對他視為親人的兄弟們下手。
他再也瞞不下去了。
他忍讓,並非因為他懼怕他、並非因為他尊敬他。
「你也恨我?」
那樣的目光,龍靜雲分明就是見過的,就在當年瑩兒入宮的時候,她回眸,眼裡便是這般深深的怨慰和憎恨。
所有的疑團都解開了,他對寧致遠莫名的重視,莫名的熟悉、莫名的喜愛,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原來這才是上天對他的懲罰。
「我恨你。」至此,寧致遠終於不用再掩飾自己心靈深處的仇恨。
縱橫十數年,龍靜雲第一次感受到失敗的滋味。他敗了,敗得徹底,而這一切的元兇竟然就是他自己。他親手將妻子送入火坑的那一剎那,就已經注定了今日的結局。
「你想怎麼樣?」
寧致遠轉過頭,不想去看那一瞬間蒼老下去的背影。
「如果你還對瑩妃、對我有一絲愧疚的話,不要再對我的兄弟出手,他們是我真正意義上的親人。」
他的要求,就只有這些。
事情演變到今天的地步,是他逼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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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日,連龍繼寧和華春風都覺得不可思議。
在所有人都以為平王必定會和太子鬥個你死我活的時候,某日早朝,平王忽然上書奏請告老還鄉。包括皇上在內,人人都對此事萬分不解,而十四皇子幾乎氣瘋了。
寧致遠得到這個消息後,並未如眾人一般震驚,只是淡然一笑,笑意蒼涼。
平王這座靠山倒了,十四皇子成不了大器,這場鬧劇終於可以落幕了。
雖然說出了自己多年來隱藏的往事,但是看到大家都鬆了口氣的表情,他也覺得寬心得多。
其實,對於龍靜雲的退出,他是感到欣慰的。無論如何,他不願見到自己的兄弟和自己的親生父親鬥個你死我活。也許,隨著年紀大了,龍靜雲是真的看開了。
榮華富貴不過是過眼雲煙,他一生為了追逐這些,失去了太多。
也許有一天,他自己也會看開,然後去看看年邁的父親。
解決了棘手的麻煩,那麼下一件事,他終於可以放手去做了。
「那麼看著我幹嘛?」剛從大牢出來沒幾天的望月在某人的補品攻勢下,臉色更加紅潤。其實,在牢裡除了環境差點,有小香每天山珍海味地供著,加之她又不運動,反倒胖了不少。
平王的事情她聽說了,知道他背後那段辛酸的往事,她除了心疼還是心疼。從來沒想過,會有個人如此牽動自己的心,讓她心甘情願的為他哭、為他笑。如今,能擁有這一切,真好。
不期然間,她又想起了師父送她的那四個字——柳暗花明。
希望未來的一切,真的都會柳暗花明。
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寧致遠突然認真地說道:「我在想一件事,一件關於我們之間的事。」
「什麼?」剛剛喝完整整一碗蓮子粥的望月嘴裡還含著湯匙,模樣俏皮而可愛。如今天下太平,只要好好享受就好了嘛,他幹嘛總要自尋煩惱?
「你有沒有聽到一些傳言?」
意料之中的,某人一臉天真地搖頭。
人家那顆可愛的腦袋是要用來記住快樂的事情,那些流言蜚語她才懶得聽。
寧致遠狀似無奈地歎了口氣,「單純真是幸福。」
「你什麼意思?」又來了!直接說她笨不就好了?
她從大牢搬回原來的房裡後,本以為他會稍微因之前的事內疚一點,結果卻發現他那張惡毒的嘴巴根本一點兒都沒有變。
「現在府裡下人都在私下說我們有曖昧。」
望月拿下湯匙,無所謂的道:「確實……有一點吧,」
某人一天到晚給她毛手毛腳的,下人們要是背地裡不說什麼才怪。
「你怎麼一點都不在乎?」寧致遠沉下臉,「最無恥的是,我聽到有人私底下說我有斷袖之癖!」他好好一個正常男人,哪來那份胸懷承受這等冤屈。
望月覺得好笑,「是嗎?」
寧致遠對她淡漠的態度真是不滿極了,「你不覺得你對這樣的事該負一些責任嗎?」若不是她堅持以護衛的身份留在他身邊,他哪會受這種委屈?
望月則是擺明了要賴,「他們說的是你,又不是我,我要負什麼責任?」
她沒告訴他的是,她也被小香私底下不只一次問過這樣的問題。
「你真的不準備恢復女裝?」寧致遠睨向她。
「倒也不是。」望月故意吊他胃口,「到了適當的時候,自然就會變回去啊。現在變不會很奇怪嗎?」侯爺府裡的下人們都知道她是寧致遠的貼身護衛,若突然宣佈,怕是有些人要嚇掉大牙的。
再者,她若恢復女裝,又要以什麼樣的身份待在他身邊呢?
「哪裡奇怪了?」寧致遠不甘心地嘀咕。他真是越來越不懂女人心,恢復成女人會奇怪?她繼續打扮成男子才讓人覺得奇怪好不好?
「好吧,既然如此,再和你談另一件事。」寧致遠進行下一步計畫。
「說。」望月奇怪地看著他。這人今天是怎麼了?吞吞吐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