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佟月
楔子
夕陽斜斜打進樹林中,飛鳥歸巢,劃過紫紅色的天空。
樹林深處是一棟典雅的兩層式木屋,周圍種了一些鮮紅的薔薇,襯著這樣的天空,呈現一種詭譎的組合。
「媽咪、媽咪,我今天打了滿靶!」清脆如鈴的聲音由遠而近。
正在打毛線衣的少婦抬眼,無奈地笑了,她放下手中的織品,抱住撲上來的女兒。
「小屏好厲害。」少婦寵溺地摟了摟女兒。
「我小時候還沒這麼厲害呢!」跟在屏月後頭的男人笑著說。
「親愛的。」她抬眼看著丈夫,微蹙起秀眉。「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別讓小孩子玩槍,太危險了。」
「有什麼關係。」他揉了揉女兒的頭髮,俯身親吻愛妻。「小屏可是這方面的奇才,頗有我的遺傳。」他得意地補上一句。
少婦又皺了眉。「你……希望小屏和你一樣,接受那種殺手般的訓練?」
「怎麼可能?我不可能讓她和我走一樣的路,我好不容易才脫離『上官』……我只是看小屏有興趣,才讓她玩玩罷了。」
「你別太過火了!」少婦甜甜地笑著。「你連女兒都這樣教了,那未出世的兒子怎麼辦?」
男人蹲了下來,撫上妻子微微隆起的肚子,深情地望著她。「現在的我只想過平淡的日子,對我而言,平淡便是最大的幸福。」
想起以前打打殺殺、腥紅的血染滿雙手,怎麼洗還是依然污穢的日子,男人不禁厭惡地瞇起眼。
逃出來是對的!
門鈴突然響起——
「我去開門!」屏月興奮地跑到門邊。
「會是誰?」少婦站了起來,心裡有些不安。
他們跟外頭的人很少聯繫,怎會有人來?
「上官叔叔!」屏月的聲音從傳來。
夫妻倆臉色劇變,驚恐地對望。
那幅恬淡幸福的畫面,似乎正扭曲瓦解中……
「媽咪、爹地,上官叔叔來了。」屏月銀鈴般的甜甜聲音在樓梯口響起。
男人靜靜地看著眼前那個有著陰沉臉孔的不速之客。他冷著臉,良久才喚了一聲。「上官。」
「藍老弟,你這個地方可真不好找呢!」上官弘一邊慢條斯理地說道,一邊溫柔地撫著身旁的小屏月。他眼神懶懶地落在女人身上,這才不懷好意地一笑。「喲,娟娟,你懷第二胎啦?」
女人輕輕地點頭。
「也不跟我說一聲。」
「不敢勞煩上官大哥。」站在女人身後的男人防備地說。
上官弘冷哼一聲,一轉頭,那陰險的臉色瞬間變了,他笑著對屏月說:「小屏,我和你爸媽有事情要說,你先上樓好不好?」
「好。」藍屏月乖巧的應了一聲。
「小屏真乖,待會叔叔帶你出去玩。」上官弘揚起嘴角。
屏月依言上樓,還轉頭對上官弘露出天真無邪的微笑。
「不介意我坐吧?」上官弘自顧自地坐下,完全沒有徵詢同意的意思,他抬頭望了夫妻倆。「怎麼啦?看到我就變啞巴啦?」
男人抿了抿唇,像是克制自己的憤怒。「你來,到底是要做什麼?」
上官弘輕笑一聲。「藍老弟,都是自己人,還這麼見外做什麼?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嗎?」
「我認識你十幾年了,你不會把時間花在沒必要的事情上。」
「真是的,說得一副我很無情的樣子。」上官弘無奈地聳肩,黯沉的眼睛有危險的火光悄悄浮現。「你可別忘了,一年半前可是你們先不告而別的。」
「那是因為我看不慣你的作為,才會離開『上官』,你若是希望我回去,那是不可能的!」他不禁握緊拳頭,憤恨的眼睛說明了決心。
「藍老弟呀!藍老弟。」上官弘冷笑著。「這你可就錯了,我一向視你為手足,怎麼會強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呢?只是……你想想看,依我的個性,怎麼可能讓一個知道組織那麼多機密的人流落在外呢?」那對嗜血的眸子閃耀著。
男人一聽,馬上喊道:「娟娟,快走!」
「太遲了!」上官弘猖狂地笑了起來,臉上滿是猙獰。
他一彈手指,身後穿著黑衣的手下便立刻掏出槍。
「砰砰」兩聲低鳴,裝了滅音器的槍發射出子彈,男人應聲倒下。
「阿政!」少婦哭喊叫道,想上前卻被身旁兩名壯漢緊緊抓住,她憤恨地瞪著上官弘。「你這個禽獸!」
上官弘並沒有理會她,逕自站起身,踩住男人的頭。「這就是背叛我的下場,親愛的藍老弟,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小屏的,瞧瞧她長得多像小時候的娟娟?就是你這個可恨的傢伙,搶走了我的娟娟。」他咬著牙憤恨地說道。
「放、放過……娟娟……」男人撐著最後一口氣。
「哈哈哈……」又是一聲大笑。「別人的女人我還留著幹什麼?何況她的肚子裡還有你的種!」他豎起眉,毫不遲疑地對少婦開了三槍。
「娟……」望著妻子在血泊中倒下,男人含著無比的恨意和淚水,痛苦地嚥下最後一口氣。
上官弘吐了口氣,拍拍西裝站起來。「把這裡收拾收拾,我待會下樓的時候,不希望看到一團雜亂。」
「是。」
上官弘步上木頭階梯,在一間房前停了下來。「小屏。」
「叔叔!」屏月放下手中的槍枝模型,跑到他跟前。「你要帶我去玩了嗎?我們要去哪裡玩?」
「小屏想去哪,我們就去哪好不好?」上官弘溫和地笑著。
「好!那爹地和媽咪呢?」
「出去買東西了,我已經告訴過他們,我要帶你出去。」
屏月興奮地拉著上官弘,跟著他坐上了車,駛出半個小時後開始燃燒的家……
第一章
六歲這年,藍屏月面對一個殘破的家——她只知道這是一場「意外」。
一無所有的小屏月,只能依靠上官弘,並成為他的養女。
然而失去的東西再不可能復還,她臉上燦爛的笑靨終於被冰冷取代,天真無邪的靈魂也逐漸消失。
上官弘竭盡一切疼寵她,她卻淡然選擇與槍械武器為伍……
十八歲的一個黑夜,她僵硬地站在長廊上顫抖,為無意間聽到的事實而驚恐不已,當晚她斷然離去。
從那天起,上官弘的大宅便有一間永遠空著的套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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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後
「別追丟了,這是個大好的機會。」
吵雜聲響在寂靜無人的夜裡,充滿整個巷道。
一家小餐廳的燈仍然點著,老闆和其他人都回去了,留下「他」一個人收拾。
面對外頭不尋常的現象,「他」完全沒有任何興趣。
「快,他一定是躲進那家餐廳了。」腳步聲衝進店裡。
屏月皺起眉,對來者說道:「對不起,我們打烊了。」
「少囉唆,我們在找人。」帶頭的人粗魯地撞開屏月,乒乒乓乓的翻找。
屏月不悅地瞇起眼,並不是因為對方無禮,而是她看出他們是上官的打手。
沉住氣!別因為上官弘的事讓自己陷於危險。她這樣告誡自己,雙手卻癢得想馬上抓幾個人來教訓,但她還是忍住了。
藍屏月逕自打開後門,將一袋垃圾丟入巷道裡的黑色大桶。
當她準備回到餐廳時,卻下意識地望向黑色垃圾桶,確定自己所猜測的事情,屏月冷笑一聲,才又轉過身。
此時,一把鋒利的短刀,突然抵上屏月的喉間——這似乎是她意料中的事。
「敢出聲『你』就完了。」一個低沉的聲音威脅道,意外地在她向來無波的心湖泛起一圈圈漣漪。
他一定是個重要人物,才會讓上官弘的人追得這麼緊迫。她暗自猜想著。
她慢慢轉身,絲毫沒有將男人的話放在眼裡。
「不許動!」男人壓低聲音嚇斥道。這小子是怎樣?不怕死嗎?
她的大膽舉動反而使男人有些遲疑,他現在逃命要緊,並不想傷及無辜,但若對方害自己陷入險境,他可不介意多殺一人。
她用兩指抓住頸邊的刀刃,和身後的男人對望著。
朱雀翔看著她的面孔,不禁愣住了。
身為南翔少主的他,可從沒因為任何人、事、物閃神過。但透過昏暗的街燈,看清屏月的長相,他真的失神了。
他從不知道「男人」也能夠擁有如此細緻的五官,又不失應有的氣概。
更令他感興趣的是,這小子,有著和自己相近的氣質——固執、不容易靠近的特性。
最後,那對眼睛是如此地蒼涼,彷彿……失去了一切,令人不覺心生愛憐。
他竟對一個男人移不開眼?朱雀翔不禁皺了皺眉。
「你和上官弘是什麼關係?」屏月開口了,她面無表情地盯著英俊的男人。
男人一身黑衣、黑褲,前額頭髮已經濕透,半敞的襯衫露出幾條細細的血痕。
情況如此危急,卻感受不到他一絲慌亂的神色,那對深邃的眼睛仍閃著光芒,散發危險的氣息。
就像一隻被獵人逼到山崖邊的獅子,直到最後一刻仍保持王者的風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