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頁 文 / 嚴沁
這段日子,該是心妍和思宇相識以來,最快樂的日子,心妍完全沒有了心理負擔。
她那套電視劇就快拍完,她整個人看來是輕鬆的,情緒穩定又高昂。
她坐在一邊看劇本,旁邊幾個演員在聊天,有男有女十分熱鬧。
「昨夜我們去DISCO,碰到好多圈子裡的人,幾乎是我們在開聯歡會。」
「可不是,自己人碰在一起實在很好玩,大家都玩瘋了,比自己開舞會的氣氛還好。」
「真的。真的。」一個女藝員好興奮。
「唏,隔壁台的新進女星,就是被捧得好高的那個呢?哎還不知道,她美是美,就是毫無表情可言的那個嘛。對!就是她,你們知道她跟誰一起?」
「何思宇嘛!還有誰?」
心妍豎起了耳朵,卻不動聲色。
一堆人講得興起,也沒注意她。就算他們發現了她也是無所謂,她和思宇已分手了。
「那個傢伙,怎麼逢靚女都要沾的?」又有人說。
「親熱得很呢!別羨慕。人家本身條件好,有這個福氣。」
「他對女孩子沒有真心的,反正隨便玩玩,他又不會吃虧。」
「太多圈內圈外女性為他傷心咯!」有一個笑。
「他唯一不傷的是他母親的心。」大家一起哄笑。
心妍悄悄的溜走,她不能再留在那兒,她怕難堪。
她逃到走廊上,一個人靜靜的在想。
昨夜思宇說有戲拍,怎麼拍到DISCO去了?他根本不喜歡那種場合,他甚至沒帶她去過。
他真和那新進女星去跳舞?
疑心湧上來,完全沒法子可想。但是,她又絕對不想為這件事主動打電話去找思宇。
思宇真會這麼做?
有人走出采叫:「心妍,電話。」
她快步走進去,是他?思宇?」心妍,今夜幾時收工?我來接你。」
「我大概十點鐘可以拍完。」她先把疑心按往。
「我來。我在停車場等。」他說。
「好。思宇——昨夜——」
「哦,忘了告訴你,昨夜我去一間DISCO,是替一個叫『熱潮舞比賽』的節目當評判,還有隔壁台那個新的女藝員呢?我們一起,她也是評判。」
原來——事情是這樣的。
她的疑心一消失,整個人就輕鬆起來。
「有這種比賽嗎?」她笑:「台北愈來愈跟得上時代了!」
「是年輕人的時代,我這把老骨頭是跳不動了。」
「你只有二十六歲。」她提醒。
「與年齡無關,是心境。」他說:「晚上見。」
他先收線。她想了一下。也放下電話。
再回去拍戲,她顯得十分輕鬆,心情極好,大家都被她的情緒感染了,拍戲十分順利,不到十點鐘,要拍的戲都拍完。
各人紛紛卸妝,把臉上的油彩抹掉。
心妍動作很慢,她不急著趕,是不是?最好所有的人走光才好。
她是最後一個離開化妝間,出去的走廊靜廊悄削的。今天電視台大概設有拍夜班戲的。
望一望停車場,思宇的車已停在那兒,正想走過去,另一架車的人在叫她。
「心妍,還沒走?我順路送你一程廠是個男藝員,純粹是好意。
「不了,謝謝,你先走吧!」心妍有點尷尬:「我等人。」
「等人?」男藝員四周望。
突然間他看見思宇和思宇的車,呆怔一下,又仿是恍然大悟的揮揮手,開車而去。
心妍吸一口氣,慢慢走向思宇。
她心中懊悔,怎麼碰到這樣的事呢?
「那小子看見了?」思宇皺著眉。
「我想是。」心妍搖頭:「我不知道他還在。」
思宇沒出聲,慢慢開車。
「這樣——對我對你都不好,」他忽然說:「自從你宣佈和我分手,公司立刻派部新戲給你。」
「公司重視這些?」她意外。
「公司想製造偶像,並不喜歡緋聞,」他說:「你是純情玉女。」
「這——倒沒什麼,我不在意。」她說:「反正女人總是要結婚的。」
「這麼快就想到結婚?」他反問,眼中有一種令人難懂的奇怪光芒。
「不是真想過,但婚總是要結的。」她被問得發窘。
「那將是好多、好多年以後的事,」他淡淡的笑:「目前我們要努力的是事業,就是要賺錢。」
「錢不需要太多,夠用就行了,」她說:「錢不多是沒有用的。」
「這是我們之間的分歧,」他又是高深莫測的笑:「而且——我媽媽也不會同意我早結婚。」
「你母親?」她好意外。
這是什麼年代?婚姻是兩個人的事,母親有什麼理由不同意?
「是。」他歎了一口氣,卻不說什麼。
「只是一個『是』字?」她追問。
「我很難解釋什麼,她是個古老傳統的婦人,又從小把我辛辛苦苦養大,她說什麼。我總是要聽的,我不想傷了她的心。」他說。
她聽出了他言外有意。
「那麼——她說了什麼?」她問。
「她認為這幾年我該專心事業,賺多些錢。」他悶悶的:「她已從鄉下搬出來住了。」
「搬到你那兒去?」她很意外:」什麼時候?」
「就在我上次跌傷之後。」他說。
「哦——我不知道,你一直沒告訴我。」她問:「上次你還向我搬不搬回去?」
「我怕你會搬回去。」他老實說。
她變了臉,這——是什麼話?
「怕我?你母親對我有成見?」她生氣極了。
「她以為跌傷是你的錯,我怎麼講她也不肯聽,她絕對主觀固執。」他歎了一口氣。
她思索半晌,終於問。
「我該怎麼做?」
「什麼都不做,你們倆又不會見面的!」他說。
「一輩子不見?」她反問。
「過些日子——她或會改變。」他說。
「會嗎?」她再一次反問。
「會的,一定會的!」他肯定得誇張。
她沒有說話,心中卻很不舒服。
表面上,他們已分手,只好偷偷摸摸來往,以為會順利的,卻又另起風波一一他母親。
「我認為不該這樣,現在我們就去見她,人見得多會有感情的。」
「會嗎?」他天真的:「若是這樣,我們回去,她會為我們預備好消夜。」
「還等什麼?」她笑說。
她希望能討得他母親歡心,她愛思宇,她當然希望這段感情有結果。
他也滿懷希望,但願心妍說得對,兩人相處得長久的,會有感情的。
他們的車停在樓下,他母親已在陽台上張望。
「阿宇,你回來了——」她看見跟隨下車的心妍,臉色一下子大變。
心妍已有心理準備,她慢慢走上樓,一邊不停的告訴自己,態度要好,語氣要溫順,要有笑容。
她一心希望得到思宇母親的歡心!
他們一進門,她先看到的是一張絕不友善的臉,接著,聽見一連串她不能聽懂的他們的家鄉話。
她當然知道是因為她。她想努力保持笑容,但她辦不到,她是個反應得直接,喜怒哀樂全在臉上的人。
她做得不好,她變了臉色。
思宇母親講了一大堆之後,氣沖沖的轉去廚房。
思宇望著心妍,苦笑著。
「你忍耐一下,她是這樣的,她——沒讀過什麼書,不懂怎樣和人相處。」
心妍勉強微笑,是她提議要來的,還能說什麼?
「你放心,我會做。」她點點頭。
他輕拍她背脊,無言的感謝著。他明白,心妍所有的一切都為他,包括委屈!
母親重重的腳步聲從廚房走出來,手上有一托盤,上面只有一碗湯,一碟點心!
「我只燉了一碗湯,」她用生硬的國語說:「阿宇吃的!」
這事雖然令人窘迫,且甚至是孩子氣,心妍也不是為一碗湯而來的。
「我不餓,我不吃東西,」心妍立刻搖頭說,很努力的保持客氣的微笑:「伯母你別客氣。」
思宇母親輕聲「哼」了一聲,也不知代表什麼,就坐在一邊沙發上,眼光還是不停的瞟過來。
「吃一點點心。」思宇也甚尷尬,怎麼會有這樣的事呢?母親的湯怎可能只有一碗?分明是為難心妍!
心妍隨手拿起一塊薄餅,母親的視線已掃過來,十分的不滿意!
但是心妍又不能這時放回去,這太——過分了,她裝做自然的咬一口。
母親發怒的站起來,一言不發的衝回臥室——就是心妍以前住的客房。
「好對不起,我也不知道她會——這麼過分的。」思宇說。其實這不是過分,已算是惡劣了,對不?哪能如此對待兒子的朋友?
心妍聳聳肩。她心中當然極不高興,但又能表示什麼?」她是思宇的母親。
「算了,我還是早點回去吧!」她看看房門:「否則她會更不高興。」」我會勸勸她,她固執、保守,有時不明事理。」思宇吸一口氣:「但她是媽媽,無論怎樣,我都愛她!」
「我欣賞孝順母親的人。」她說。
「謝謝。」他站起來:」走吧!」
心妍放下那塊咬了一口的薄餅,勉強吞下口中的那一小塊,隨著思宇出去!
母親的房門在背後響一下,然後傳出她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