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齊晏
博西勒繼續歎氣,淡淡冷笑道:「師父,你想親眼看看『滅魂劍』究竟認誰當主人嗎?」
孤鏡臉上的表情忽然變得僵硬而扭曲,一直充塞在心中的詭異感像邪魔就要竄出一般恐怖。
「師父,你看仔細了。」博西勒緩緩攤開雙掌,從他掌心中突然射出一絲絲白光,飛快地越過孤鏡的頭頂,轉過他身後將劍匣層層纏繞住。
「你做什麼?」孤鏡驚慌地大喊。
劍匣從孤鏡的背上鬆脫,被瑩亮的白光裹著飛到了半空。
駭異的神色僵死在孤鏡佈滿紋理的臉上,完全是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出來!」博西勒低喝一聲。
劍匣突然間彈開來,奇異的紫光如電般衝出劍匣,「滅魂劍」在半空中劃過一道耀眼的光彩,夜空頓時大放光明,猶如白晝。
博西勒一抬手,「滅魂劍」倏地飛回他的掌心,他舉劍橫過眼前,劍身頓時光華四射,天上的明月也為之黯淡了。
孤鏡的臉孔劇烈顫動著,雙眼有如見到鬼魅般恐懼,喉嚨像被人死死地掐住,許久都不能喘息。
「師父,看清楚了嗎?」他刻意再把劍拋開,但「滅魂劍」仍飛回來,寸步不離地圍繞在他身旁。
「你……你到底……」孤鏡驚駭莫名地瞪著博西勒……不,他不是博西勒,他不是跟隨自己十年的那個博西勒!「你到底是誰?」
博西勒沒有表情地看著他。
「師父,回山上去吧。」他低語,聲調中多了一絲悲憫。
孤鏡渾身顫抖著,「皇上將會重用我,我為何要回山上去?」
「師父,你已老了,皇上並不會重用你。」為了讓他死心,博西勒不得不戳破他的期待。
「你到底是什麼人?」孤鏡的嘴唇哆嗦著,仍在作困獸之鬥。「我聽說你是四大奇人之一,你什麼時候變成四大奇人了?你做了叛徒不打緊,現在還要到皇上面前毀掉我的後路嗎?」
博西勒隱隱要發怒。
「師父,聽我的勸,回山上去吧。從前你獵妖得來的賞銀,夠你後半輩子生活了。」
「你閉嘴!我想怎麼做用不著你來干涉!」他惡狠狠地吼,手往腰間一按,刀囊內的短刃立刻朝博西勒疾射過去。
「滅魂劍」倏地旋過劍身擋在博西勒面前,那柄鋒利的短刃撞上「滅魂劍」的劍身,「噹」的一聲,短刃立刻化成了流沙,散落一地。
博西勒注視著孤鏡臉上驚駭呆滯的表情,心中悲憫更甚。
「師父,你連徒兒都鬥不過,要如何使皇上重用你?」他抬手握住「滅魂劍」,慢慢轉過身,帶著「滅魂劍」步入暗夜中。
孤鏡整張臉脹紅至耳根,全身劇烈顫抖著。
「你到底是誰──」
他抱頭咆哮的聲音在闃靜的大街上迴盪不已。
「你不是博西勒!你到底是誰──」
第八章
「滅魂劍」回歸了本位。
皇城上空的雲霧中靜靜佇立著四個人影。
毗沙門天寶幡上一百零八顆明珠、毗留博叉降伏的赤龍、多羅吒身邊的玉琵琶、毗琉璃手中的「滅魂劍」,四件天王法器全數歸回本位,皇城上方籠罩的瘴霧逐漸被法器的祥光驅散了。
「接下來的百年之間,人世會平靜許多了。」毗沙門淡語。
毗留博叉遙望著大地。「百年後,還是會有一場大劫難。」
「百年後的事,就百年之後再說了。」多羅吒笑著聳聳肩。
「世人大多貪婪、狡詐、陰險、嗜血、卑賤,人間多數是這樣的人,能維持著百年平靜無災,已經是大不易了。」毗琉璃冷嘲地說道。
三人同時轉過頭來看他。
「我說錯了嗎?」毗琉璃皺了皺眉。
「不,一點兒都沒錯。」
「所言甚是、所言甚是!」
三人由衷附和著。
☆☆☆☆☆☆☆☆☆☆☆☆☆☆☆☆☆☆☆☆☆☆
這一夜,武肅親王府的後宅,辦了一場弗靈武貝勒的私人夜宴。
四個大男人圍成一桌,閒聊著侍帝心得。
另外四位如花女眷,則圍在池塘畔一邊餵魚,一邊說笑。
博西勒和喜天始終是這群人裡面最心不在焉的。
夜宴之後,眾人散去。
博西勒和喜天攜手坐在涼亭中,靜靜仰望著天上明月。
晚風悠悠,吹散了喜天似有若無的歎息。
「妳是不是不喜歡這裡?」博西勒懂得她的心思。
「和大家一起生活的日子確實很愉快,但是,我總希望和你在一起的時間能再多一些。」她倚在他懷裡低歎著。
「不如,我們一起離開吧。」他低頭輕輕吻她的額。
喜天苦笑。「如今你是皇上重用的人,皇上豈肯放你走?」
「什麼都不說,偷偷溜走就行了。」他低笑。
喜天仰起臉看他,眼中有了幾分欣喜之色。
「可是,弗靈武會生氣的。」她覺得不安。「弗靈武那麼照應你,而觀娣又那麼照顧我,我們若是偷偷溜走,會不會對不起他們?」
「不,他們會明白的。」他低喃,溫柔地將她擁入懷裡。「妳想去什麼地方?我都陪妳。」
「博西勒……」她咬著唇,怔怔地紅了眼眶。
「就這麼決定,明天我們就走。」
喜天點頭,唇邊悄悄綻開一朵甜美的笑容。
天剛亮,曙色蒼茫。
弗靈武來到博西勒的房門口,輕輕敲了敲門。
門未鎖,他疑惑地推開門,屋內一片岑寂,他呆了呆,瞥見桌案上擱著一張紙,他走過去,看見紙上寫著──
天下已大定,我與喜天想四處遊歷,來日有緣再聚。
博西勒
弗靈武仰頭蹙了蹙眉,長長地歎一口氣。
其實,他早已經猜到博西勒和喜天會這麼做了。
☆☆☆☆☆☆☆☆☆☆☆☆☆☆☆☆☆☆☆☆☆☆
漫天飄雪。
大雪將景色如畫的山谷覆蓋成了一片銀白。
山谷中有間小木屋,屋內燃著火光融融。
「雪下得好大啊──」
喜天從溫暖的被窩裡爬出來,趴在窗上望著外面雪白的世界。
博西勒仍躺在床上,似醒非醒,慵懶地應了聲。
他們自離開皇城之後,一路遊山玩水,來到了這一處景色宜人的山谷,喜天一瞧便愛上了,兩人便在這山谷搭起一幢小木屋,一住就是十幾年。
「快沒柴了。」喜天丟一塊乾柴進爐中,轉身又飛回溫暖的被窩裡。「博西勒,雪下得這麼大,咱們都不能出去了,萬一柴燒光了怎麼辦?」
「燒光就燒光嘍!」他把她捲入懷裡,把臉埋進她柔嫩的頸肩。「反正有妳可以抱著取暖,沒柴有什麼關係?」
「嗯,沒東西吃也沒有關係,咱們兩個可以抱在一起餓死!」喜天戳了一下他的額頭。
「可以抱在一起死,也還不算壞呀!妳不是老想跟我一起死嗎?」博西勒把臉埋在她胸前磨蹭著。
博西勒這句話又觸動了喜天的心思。
「博西勒,人死了,便會把今生所有的一切都給忘記是不是?」她溫柔地輕撫著懷裡的男人。
「是吧,至少我完全記不得前世的事。」
「倘若我們兩人一起死了,兩人都一起把對方給忘記了,來世就算見了面,也記不得對方是誰了,對不對?」
博西勒悶悶地應了一聲。
「我不想忘記你。」她歎息地以十指梳理著他的發。
「我知道。」
「所以我不能死。」
博西勒微愕地抬起頭,看著她說話時的神情。前幾年,她曾經動過念頭,要是他死了,她便要陪著他一起死。
「死了會把你忘記,所以我不能死,我不想忘記你。」
喜天說這些話時的意態非常安詳、非常滿足。
博西勒微微笑起來。「好,至少妳可以選擇,而我,卻沒有選擇的餘地。」
「我想明白了。」她柔柔撥開他頰畔的發。「倘若我和你一起死了,從此靈魂離散,何時兩個魂兒才能相見?只要我不死,我永遠記著你,來生我定還可以尋到你的,是不是?」
「但是思念很苦。」這是他不忍心見她受的苦。
喜天輕輕搖頭,不經意看見了他頰畔的一絲白髮,怵然而驚,如針鏤般的痛楚狠狠地刺痛了她,眼眶猛然泛起了淚霧。
「只要來生我們還能相聚,受這個苦也是值得的……」她用力抱緊他,淚水靜靜淌下。
「好,妳要記著,一定要來找我。」
他的手臂箍得她發疼。
「我一定會找到你,一定會再讓你愛上我的。」
喜天心中百感交煎,吻了吻他右耳垂上的朱印……
☆☆☆☆☆☆☆☆☆☆☆☆☆☆☆☆☆☆☆☆☆☆
百年後。
大清皇朝漸漸走向滅亡了。
富麗壯觀的皇宮遭到炮火的洗劫,末代帝王自身難保,清王族們只好倉促地逃出皇城,流散到各地。
流亡的王族中有位十六格格,與額駙帶著年僅十歲的小阿哥顯歡逃往東北,途中遇劫,夫妻奴僕們都遇害,盜匪劫光了所有財物,只留下小阿哥顯歡獨自存活了下來。
顯歡自幼嬌生慣養,從小在公主府裡養尊處優地長大,從來沒有過過一天沒有奴僕服侍的日子。但是皇室亡了,滿清王族流散各地,他一個十歲的孩子也得被迫提早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