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琉色
衣衫淺素、面色蒼白。走出來的,正是應該躺在床上神魂盡失的韓飛絮。可是,看她此刻清亮的目光和悲傷的神色,哪還有半分癡傻?
「你……你裝得可真像!」驚訝之餘,小容心底不禁一陣懊惱。
此時的韓飛絮雖然清醒,但整個人依然病弱又憔悴,瞧著她低聲道:「我若裝得不像,你便會殺了我,對不對?」想起從前與她之間的情誼,韓飛絮微覺心痛地道;「那碗藥明明滾燙得驚人,你端在手裡居然半點感覺也沒有。而且,你還用那藥來試我,是想把我給燙醒嗎?」
聽到她語中的傷懷,小容咬了咬唇,並未接話。
被華玥放出石牢後,她本想立刻殺了韓飛絮,可見她受了重傷又失了魂,一時心軟,試探之後競沒有下手。
可惡!為什麼她會笨到被騙?為什麼……她會對韓飛絮心軟?
強自抑下懊悔,小容開始不著痕跡的用眼角餘光向四周探看。她在查看來到這林中的除了韓飛絮外,還有誰。
輕輕歎了口氣,韓飛絮道:「不用再看了,林中只有你我兩人而已。我來,只是想確定一下,你為什麼要害我、為什麼要欺騙王爺。」
聽得她語中並無詢問,只是肯定,小容心底一驚,下意識的問道:「你……你知道了?」
韓飛絮點點頭,「從那日澄珠前來,你不肯為我辯白開始,我便知道了。」
小容明明知曉秦若是為了告知她父親的消息而來,在華玥面前卻無一言維護,她再傻也能感知不對。
「你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裝傻!」她語聲恨恨,沒想到自己居然像傻瓜一樣,被柔弱無用到極點的韓飛絮騙過!
「王爺當時剛丟了名冊,心中煩亂氣怒,又怎會聽得進我的辯白?」低下頭略略想了想,她又道:「先是名冊丟失,再是澄珠前來吵鬧,這些連在一起,絕不會只是巧合吧?那名冊,當然也是你偷的。」
能隨手端住滾燙的藥碗,不會武功的弱女子當然無法做到.,而無聲無息偷取名冊的人,自是身懷武功。
除了小容,還會有誰?
韓飛絮輕輕道來,可她的臉色卻愈來愈白,冷冷道:「原來你這樣聰明,你還知道什麼?」
楓林中,環繞在兩人身側的夜風忽然冷了許多,從小容圓圓的眼中逸出冷冷幽光,再也沒有平日活潑可親的模樣。
傷痛未癒,微覺疲倦的她倚向一棵楓樹,依然平靜的道:「除去那些,我還想起了你的真名,秦容。」
在聽到秦容這兩個字時,小容的臉色徹底變得僵冷,目中殺機立現。
不錯,她的確姓秦,而且正是秦若的妹子,秦容!
秦若在外策應,她在王府內潛伏,這便是一切的根本,當然,其中還有個被利用得徹底的蠢女人澄珠。
小容緩緩放下手中鳥籠,慢慢朝韓飛絮靠近。她冰冷如霜的神情,在在顯示出谷人滅口之意。
似乎對自己的命運早有準備,對著滿身殺氣的小容,她只是搖頭輕歎,悲傷的道:「小容,當年我與你兄長秦若有婚約,我們曾在後園中見過一面吧?沒想到,最後會在這寧王府中相遇……」後面的那句,她並沒有說下去,因為實在太傷人。
閉起眼,她蒼白的臉微微揚起,不再言語。
憑她現在的病弱之軀,當然無法抵擋身懷武功的秦容,何況她走入這楓林之前,便已預知會有何種結局。
深藏不露的秦容與心機難測的秦若,哪一個都不是她能夠對付的。更何況……她受不了王爺對她有一絲一毫的懷疑啊!
真可悲,她的身份明明只是個卑微的妾,可到頭來想要的,卻是那無望又奢侈的全心全意……
而全心全意,正是華玥這輩子都不可能給她的。
掩埋自己的想望那麼久,她已經累了。今天若能用自己的死來揭開這一切,她半點也不後悔。
小容緩緩走近,瞧著面容平靜的她,那種難以下手的感覺又浮現在腦海裡。
自從她到寧王府後,韓飛絮是她唯一可以談心的朋友,在她未入書齋侍讀之前,兩人之間的情誼的的確確是存在的,就算後來她存下了刻意利用的心,但對韓飛絮依然有著親近之情。
而現在,她就要殺了她嗎?
殺了這個世上,唯一稱得上是朋友的女子?
慢慢抬起手,小容手中寒光閃閃,那一柄鋒利的匕首止不住微微的顫動。
絲絲寒氣逼近她細弱的脖頸,貼在她肌膚上,卻遲遲無法再進一分。
「你……你為何要來?若你不來,我便不用殺你的!」咬著牙,小容眼中漸漸泛起一抹淚光。
「謝謝你,小容。」聞言,韓飛絮張開眼,看著她笑了。
就算馬上要死,她心中也已安慰。畢竟多年的友情並沒有全然白付呵!
瞧著她寧靜又柔美的笑意,小容只覺更加難受。
她不想殺她!可是若不殺她的話,秦若怎麼辦?秦家那背負了多年的血海深仇又該怎麼辦?
掙扎又掙扎,小容手中的匕首不知顫抖了幾次,也不知停滯了幾次。
就在她無法決斷時,一道男聲卻從身後傳了過來,若是真的下不了手,那便不用殺了。」
文雅,又冰冷。
隨著這聲音,一道尖銳內力襲來,韓飛絮已被點了昏穴,軟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小容猛地轉身,向後看去。
「哥!」她驚詫不已。
出現在她身後的,居然是應該等在王府外接信的秦若。
是因為她延誤了放飛信鳥的時間,秦若擔心她安危才進王府查看的嗎?
小容心中不由浮起一絲暖意。
自多年前父母去世,她便被兄長秦若送進王府為奴,失卻了親人的溫暖,她對秦若實在又是懼怕、又是渴盼。
無聲走近,秦若沉著臉盯視她,「猶豫那麼久,居然還是下不了手,你還配是我秦家的人嗎?」
「對不起,哥。」低下頭,小容一陣慚愧。
「廢物!」怒哼一聲,他忽然將地上的韓飛絮一把抓起。轉身躍起前,對著她冷冷道:「給我繼續待在寧王府,反正現在也沒旁人發覺你的身份。」
說完,便頭也不回的抓著韓飛絮縱躍向楓林之外。瞧著消失在暗影中的秦若背影,小容臉上忍不住落下兩行淚。
她以為……這回哥哥是來接她離府的……
她以為……做好那些之後,她便不用再待在王府擔心受伯……
可是,她錯了。
繼續留在寧王府,還要做什麼?
繼續留在寧王府,她的身份真的能夠隱藏嗎?
木然移步,小容默然回房,等待將會到來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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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正中天之時,華玥才策馬回到寧王府。
一入夕照園,韓飛絮莫名失蹤的事實便在整個王府炸了開來。
他面色鐵青地瞪著臥房裹那張空蕩蕩的床榻,只想殺人洩憤。
怎麼回事?堂堂的寧王府丟個名冊不算,現在居然還丟了個大活人?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華玥愈想心愈冷,起了十分下好的預感。
他不是笨蛋,從飛絮受傷那時,他便已經冷靜,現在隨著她失蹤,有太多的疑點都顯露出來。
寧王府裡剛剛丟失名冊,澄珠便拿著玉珮找上門來,他剛把飛絮從石牢裡放出來,就有人上門劫人。
一切的一切都安排得精密又巧妙,都是以打擊他、讓他痛楚為目標!
而現在,他們是想用飛絮來威脅他嗎?用……飛絮的性命!
禁不住心底的憤怒與擔憂,華玥怒吼一聲,猛地一掌拍上身旁案幾。
一陣粉碎聲傳來,實木製成的案幾已經成了一堆散碎木片,四散一地。
在他身後,正驚懼跪著的絲竹忍不住一陣顫抖。
「你說夫人失蹤前,曾說了一句話?」把怒火稍微抑下些許,他記起了前來回話的絲竹。
「是,王爺。」絲竹強自鎮定,抬起頭道:「傍晚時分,夫人曾經醒過來一會兒,輕聲說了一句話,當時奴婢在床邊聽得清清楚楚。」
「是嗎?」他將目光投向絲竹,開始深思。
飛絮的聰慧與機智,他在遇刺被救時便已知曉。
而且她還那麼巧合地在失蹤之前清醒了一會,還說了一句話讓絲竹聽到?
這句話,想必不會沒有意義。瞧著絲竹,華玥徹底冷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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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黎明,寧王府廳堂裡燈火通明。
華玥冷然坐在上首,身後是微現怒意的絲竹,而堂前孤零零地跪著個丫頭!!小容。
刻意撤下所有的侍衛,闊大廳堂中再無旁人。暫時,華玥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接下來他會聽到的一切。
「秦若之妹,秦容?」他口氣低沉,陰寒目光似要穿透一切。
當時,絲竹在韓飛絮床邊聽到的便是這麼一句,「小容,本姓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