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春澄亞米
提到他的父母,他精簡兩句便帶過去了,卻在描述齊煬的雙親時,面孔上的線條變得很柔和。她不敢打斷他,任他一直一直說下去……
這夜,他們之間的關係改變了。
情侶,是聯繫兩人的新代號。
在感情未達到某階段之前,他希望暫不對外公佈兩人的新關係,不論何人。
她不訝異他會作出如此的要求,因為這是他一貫的低調作法。
當他宣稱他是以結婚為交往,柔和的氛圍頓時被他嚇跑許多,也嚇呆了她,再度惹來他不滿的怨睇。
凌晨三點,困意襲上眉眼,盡興的男人懶得起身移動到隔壁房,於是賴在同房的另一張床上呼呼大睡。
早晨的陽光自落地窗透進來,祖樂樂睜開眼便看到隔壁床上背對她側睡的背影,飄忽恍神了一下子後,才傻傻地笑開。
那個正在發出鼾聲的個體,是她的男朋友耶……
從大二那年寒假開始,她身邊就缺少這種身份的人。
那年父母雙雙歿於一場空難,家中經濟來源頓失,之後,她的生活便被學校功課及兩至三個打工塞滿,她被學費、生活費及每月寄給老家的爺爺奶奶的錢壓得快喘不過氣。
後來,兩位老人家相繼凋零,肩頭擔子雖輕了些,但因已習慣忙碌,便沒改變地繼續這樣下去。
她的眼睛告訴她,赫連閻是好看的男人;經過相處後,她更瞭解這個男人的行事作風是絕對的強勢。
在他透露亞特蘭大總公司公開徵求吉祥物後,她才真正明瞭他同時也是極富野心的男人,職位雖暫時被去,但HOMELY的一舉一動仍在他的注視範圍內,真是個愛搞障眼法的男人。
剛強的外表將一切包裹在內適度呈現,讓他在人群中總是醒目,以致當他說喜歡她時,她的心跳當下如擂鼓狂擊,腦袋運轉的能力停擺,整個人是徹底的不敢置信,想不到高姊隨口的預言會實現……
忽地,被她盯視的背影動了一下,祖樂樂趕緊閉上眼裝睡。
赫連閻睜開眼,冷黑的瞳仁在適應眼前的景物後,翻身坐起。
一夜好眠讓他感覺好像睡了很久似的。
有良好的睡眠品質,一個好的室友的功勞自是不在話下。
他曾經跟齊煬同房過,被他如打雷般的鼾聲吵得睡不著;而他的大學室友一入睡便夢囈連連,也曾讓他痛苦過好一陣子;幾位前女友中,睡癖不佳者亦大有人在。
凌晨入睡後,他曾因生理需要而醒來,點亮的小燈沒將她吵醒,房內發出的只有他光腳下床走路的窸窣聲。
去完洗手間躺回床鋪前,他藉著橘黃燈光窺視她的睡臉,她不止睡得安靜,也睡得乾淨,沒鼾聲大作、沒夢話連篇,更沒流口水或是睡姿大開,睡著後的模樣比醒時還可愛,有著不若實際年齡的天真。
他瞄向兩床間那張小桌上的時鐘後,頓時清醒,對隔壁床的人喊道:「祖樂樂、祖樂樂,醒來了。」
她佯裝痛苦地呻吟了聲,臉頰在被單枕頭上亂蹭一陣才揉著眼緩緩坐起。
赫連閻抓過睡時丟在一旁的被單蓋住腹腰,遮住一早醒來的自然反應。
「我們睡過頭了,祖樂樂。」
「噢──」她紅唇嘟起,不情願地拉長尾音回應。都變成情侶了,哪還有人連名帶姓叫女朋友的,真沒情趣。
黑黝黝的眼瞳笑睇著她那頭蓬亂的長髮,見她不但不馬上抓順,還用手肆虐它們,亂上加亂,讓他看了更感到好笑。
「給妳二十分梳洗,應該夠吧?」
二十分鐘哪夠啊,上個大號她起碼就要花掉十分鐘了,而且這還是最快的唷。
沒有異議,就是同意。赫連閻逕自決定。
「梳洗完後,我們到外面吃早餐。」
他們沒有事先排定今天的行程,打算隨意走走看看。
鴨霸!「在哪碰面啦?」她意興闌珊。
「我在門口等妳。」
在赫連閻回去隔壁房間後,她繼續發呆了幾分鐘才懶懶地推開被單下床,晃到陽台前,伸展四肢,整個人放鬆地吸取大把艷陽後,才心滿意足地踱入浴室。
這麼漂亮的浴室不多使用幾次,感覺亂可惜的,於是她決定先沖個早浴──其實只是借口而已。
邊褪衣褲時,她喃喃自語,「就讓他慢慢等,他以為他在帶部隊噢?還二十分鐘哩……」
將頭髮全綰上頭頂用支鯊魚夾固定住,她繼續咕噥,「連個早安吻也沒,這叫什麼男朋友嘛。」她不承認這是因為自己沒有女人味的關係。
祖樂樂打開蓮蓬頭,嘩啦啦地享受惡整赫連閻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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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連閻四度看腕表,現在距離約定時間已超過二十分鐘了。
他回頭看了看門板後,決定到走道的另一端等人,站定後往下看,這個地方剛好可以俯瞰整個樓下大廳。
這家號稱六星級的飯店,是齊煬從網路上找到的,訂房、付款也全由他執行。
眼角餘光睞見有間房的門被打開,轉頭便看到祖樂樂探頭出來左看右看,視力極好的他,看到她在發現他人時,那一瞬間眼睛綻放出的亮彩。
她轉回房拿包包和房間鑰匙後,大步走向他,一頭搖曳的長髮閃動著亮麗光澤,隨著她的步調飄動,抖出一波波的黑浪,看來煞是撩人。
「赫連閻,你不是說在門口等嗎?」
她的打扮還是那個樣子,白色無袖棉衫和黑色七分褲,昨天在墾丁大街買的一雙南洋風的夾腳涼鞋正趿在她白皙的纖足上招搖著。剛才沒敲門催她顯然是錯的,抱著幾許期待的男人在心裡不滿地咕噥著。
在她來到身前時,赫連閻很自然接走她手裡的相機和包包。
「墨鏡和防曬帶了嗎?」
原來他也是很紳士的嘛。祖樂樂的眉眼霎時彎彎如新月,在他投睇來一記側目時,她將嘻皮笑臉的表情收拾乾淨。
「帶了帶了,帽子和陽傘也都帶了。」
「陽傘?」如果再加上披風,就是全副武裝的變態造型。
「你笑什麼?帶著陽傘,是要備不時之需用的。」她理直氣壯地說。
她膚色雪白,相對的缺點是較遮不住顯露在皮膚表面的斑點,如果可以,誰願意出個門帶這麼多拉里拉雜的東西。
還好他們倆的休閒活動多屬靜態,這趟南下也沒有入海游泳、浮潛的打算,要不,帶的東西就更可觀了。
赫連閻抓過她的手,勾住他拿東西的那一隻手臂。
她瞠大眼,表達了她的驚訝,但小手並未抽走。
他臉上的笑意轉深,眼角及唇角被折出幾道細痕。
「原來妳還是個女生嘛。」
這句話很侮辱人欸。祖樂樂馬上變臉,「赫連先生,你講這什麼話?!」她當然是女生。
赫連閻摁了壁上的電梯鍵,眼珠子饒富興味地盯著她揚起的臉。
「沒見妳穿過裙子,難免會懷疑。」這句話洩露了他方纔的期待。
「一定要穿裙子才是女生嗎?」她不以為然地撇撇嘴,「很多很娘的男生,沒穿裙子也會讓人以為是女生啊。」客服裡有個男的PT,還是在學生,蓄著一頭過肩的半長髮,舉手投足很秀雅,許多客人都以為他是可愛的女生哩。
「很娘?」赫連閻第一次聽到這種字眼,直覺應該是侮辱人的形容詞。
「就是娘娘腔啦!」
等了半晌,電梯門打開,裡面沒人。
祖樂樂放開他的手臂,率先走入,摁了一樓的按鍵,等他走進來。
昨晚才從普通朋友升級為男女朋友,很多事情她得重新適應,好比他現在瞧著自己的眼神便是最貼切的例子,那落差就像沙漠白天和夜晚的溫差。
她向後靠,背抵著電梯牆面,眼光往兩人身上的穿著看去。
他,從頭到腳是名牌;她,是地攤貨加當地風情,兩人品味實在差太多了。
之前沒特別去注意,但現在兩人關係變了,她難免俗氣地會去在意。
想著,她的表情轉為凝重,有點後悔答應得太快……
一直睇著她沒移開眼的赫連閻,語氣平穩道:「如果,我想找勢均力敵的女人,妳我連做朋友都不可能。」
「勢均力敵」好像不是這樣用的吧?!
祖樂樂詫異地瞪著他。
隔了幾秒,她才後知後覺,臉上浮現一大片紅澤。
心事被看穿,爆糗的。
電梯抵達一樓,他握著她的手肘步出,嘴巴沒停,「光鮮亮麗的背後,我也不過是某個男人的私生子。」
名牌、非名牌,只是目測他人身價的粗淺方式之一,並不能代表一個人真正的價值。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卻重而深地撞上她的心頭,她被私生子這字眼給駭住。
被他拉著的人杵著不願動,赫連閻只得跟著停下來。
不意外在她臉蛋上看到濃濃的疑惑,他諷刺地挑動一邊眉。「真實與客套,差別只是如此。」
看過太多表面奉承,背地卻道盡閒話的人。為了他,她和Christina發生不愉快,打破了以往他對人性的認知,對她的定位,或許就是在那時候開始變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