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春澄亞米
「祖樂樂,有沒有一點概念了?」赫連閻問,餘光將他掐拳頭的動作收納無遺,唇角上方勾起一道淺痕。
她看到了齊煬的動作,覺得很想笑。
每次赫連閻一面無表情時,就會見到齊煬噤若寒蟬。她或多或少已能感受到齊煬為什麼如此怕他──就因為那雙冰凍般的眼神。
這幾天為了構思吉祥物的造型,兩人不時會討論,如果話題走到讓他老兄覺得不爽時,他就會用那種眼神瞪她,害她也像齊煬那樣,鎮日如履薄冰。
她坐直身體,讓出一個位子給這座千年冰山。
「沒那麼快,有些地方我還不太懂,等會要再去看一遍,把它看仔細一點。」嗚,再去讓眼睛痛一遍。
赫連閻將手裡拿的旅遊雜誌丟到她身上。
「喂,妳有沒有假可請?」
「幹麼?」
她拿起那本雜誌快速翻閱,裡頭儘是介紹台灣旅遊景點和美食。
「我們去墾丁玩,妳時間決定好後跟阿煬說一下,好讓阿煬排假,如果高玉凌也想去的話,阿煬你……」
這次有他耶!「知道、知道。」齊煬忙不迭點頭,開心得像中樂透頭獎般。他們去淡水那次他沒跟到,還有一點小介意呢。
祖樂樂咦了一聲。「不用先把吉祥物畫出來嗎?」
「還有五個月,不急,妳可以等回來後再做。」赫連閻回答。
那他幹麼逼那麼緊?
見她只敢怒卻不敢言,一張臉鼓得像青蛙,他自然當作沒看到。
怕去玩的計畫泡湯,齊煬趕緊跳出來當潤滑劑。
「哇,快五點了,難怪肚子好餓。祖樂樂,高玉凌今天幾點下班?」
氣不過地再瞪了赫連閻一眼後,她才硬著語氣回答,「七點,不過通常她會被拖上半個小時才能走。」因為是澳公司嘛,員工當然沒辦法準時下班嘍。
「妳打電話問她下班後有沒有事,我請大家去吃飯。」
聽到有人要請客,她頓時氣消了大半,拿起赫連閻的家用電話撥給高玉凌,兩人東扯西聊了半天,直到他不耐煩地翻白眼時她才講重點,一會後,決定到哪用餐了,她才結束通話。
「今天店裡來了兩個澳歐巴桑,高姊說她快被氣炸了,非去士林夜市吃通街不可。她保證會準時下班,在後門的天堂等我們。」一想到一攤攤的好吃路邊攤,天籟嬌嗓滾入口水泛流聲,臉上饞樣藏不住。
齊煬看得傻眼,他長眼至今,從沒見過這麼愛吃的女人,找到借口就狂吃猛吃,簡直是豬精轉世。
赫連閻則是一副她沒救了的表情直搖頭。
第七章
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
預定去墾了曬太陽的日子選好後,除了仍處於休長假狀態的赫連閻之外,其他三人著手請假、調假。
但好巧不巧就在出發的前幾天,齊煬因一場緊急會議,臨時被叫回亞特蘭大總公司開會;另外,客服部的某位組長,在下班回家的途中被人開車由後面追撞,必須住院觀察一段時間,身為主管的高玉凌自然得代她的班,根本走不開。
於是能出遊的就只剩下兩個人。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和赫連閻單獨出遊,所以祖樂樂覺得無所謂,而且住房的錢都付了,不去就太浪費了。
風和日麗的某日,可以如期上路的兩人帶了簡單的行李和防曬用品後,開著齊煬在台灣的主管公務車輕鬆上路。
他們沿途停靠的點不多,需要吃喝拉撒時才停下來休息。
看著他流暢的開車動作,是視覺上一大享受;坐他開的車,安穩得像是躺在她那張柔軟的床上,讓她幾乎是一路睡到墾丁的。
每次車子停靠,赫連閻在將她搖醒時,會惡劣地丟一張面紙到她臉上,說「口水擦擦」之類的冷笑話。
雖是斷斷續續,但也睡了好幾個小時,祖樂樂此刻精神飽滿。
「嘩,好漂亮的海噢,海水正藍,漂亮死了……」她興奮到聲音打顫。
斜眄完全沒有一絲愧疚的人,赫連閻冷冷揶揄她,「祖樂樂,妳有沒有半點羞恥心,到底是誰說會帶路的?」
寄望一個睡死了的人帶路?!
甭了。
幸虧他事前功課做得好,不然恐怕此刻不曉得還在哪裡迷路。
一桶冰水由她頭頂嘩啦啦地倒了下來,將她的感動全淋濕了。
上帝真不公平!她要向祂抗議。
這個男人的個性極冷又愛記恨,明明該被歸入萬人厭的機車一族,偏偏因為長相好看,便有一大堆女人上當,對他趨之若鶩……走在台北的夜市,他常被人正眼看側面瞄,或是故意藉由人多擠過來投懷送抱;到了墾丁這個熱情明媚的天地,他的魅力更是無限擴散,瞧瞧這方圓百里內有多少雌性動物把目光集中到他身上,好像視他為上品退火冰淇淋,哇,不公平啦。
她心湖吃味地泛起一陣酸意。
這兩天保老師被出版社催稿,師徒倆拚命地畫,老師甚至後悔准她的假,若不是她用每天多做三個鐘頭跟老師交換條件,這趟哪能成行?
居然敢罵她沒有羞恥心,這個沒良心的死男人。祖樂樂低著頭咕噥,沒注意赫連閻已走遠了。
右眼餘光瞄見旁邊人的身影不像是她,赫連閻下意識地先往左挪後再抬眼望去。
一張陌生外國女子的臉,衝著他露出一記甜美的笑容,脫口說出一連串英語,內容不外乎是你好、你好俊、我叫玫瑰、想認識你之類的。
冷黑的眼瞳掠過那足以殺光男人理智的妖媚臉蛋,回頭尋找他的同伴。
只見祖樂樂仍蹲在剛才停車的地方挖沙溝,縮成一團的可憐模樣,他不禁檢討自己方纔的語氣是否太重了些。
他折返回去,遞出手要將她拉起來。
「手借我。」
「幹麼啦?」祖樂樂瞪著他。
「借我就是了。」強搶過來後,他將兩人十指緊緊交扣。
她的眼因他的動作而瞪大,眼球突出得都快掉出眼眶了。她的手都是沙欸……
努力將手奪回之際,祖樂樂不小心瞥見他背後那位虎背熊腰的外國女子,漂亮的臉蛋上有著不襯的虎視眈眈,兩眼目標死命鎖住赫連閻,她忍不住爆出狂笑。
笑什麼,很沒禮貌欸。赫連閻眼波含笑地瞋著靠在他身上的人,不很認真地責備她。
仗著他們之間距離很近,而且那個外國女人看起來不像聽得懂國語的樣子,努力笑完後,祖樂樂喘著氣說:「赫連閻,原來你也怕被人用喔?」
這次來跟他搭訕的女生臉蛋很美,但體型卻不容小覷,比他還壯觀一咪咪,難怪他要動用她這個替身。
「怕死了。」赫連閻說完,唇角揚高。
剛才只顧著笑,沒發現到他展現輕鬆的一面,現在她注意到了,他心情好,她也跟著快樂。此時不逗他,更待何時?
「如果我把你的手甩開呢?」
「那就沒人載妳回台北了,妳覺得合算嗎?」他故作要放開她的樣子。
冷然如他,手心的溫度卻很燙人,不一會便把她手包覆得暖烘烘,像是快燒起來似的。他才鬆開一吋,她即感到手的溫度遽降,趕緊將他抓回來,換她緊扣住他的,彷彿還嫌不夠,另一隻手也巴上他的手臂。
「開玩笑的啦。」
下午四點的墾丁,陽光仍很大。
赫連閻將頭上的鴨舌帽移過去給祖樂樂,並幫她戴好。
厚,作戲也不用這麼認真吧。她眨左眼,笑他。
總要假裝一下咩。他眨右眼,回應。
兩人越過那名外國女子面前時,祖樂樂瞥見她漂亮的臉蛋上盛滿羨慕……
是對她嗎?
她不禁伸手摸上自己的臉。
頰上燙燙的,跟和赫連閻交握的那隻手心的溫度不相上下,他沒告訴她,她的臉好紅……
從赫連閻告訴她徵稿的事,他們時常一起討論之後,她就隱約察覺到彼此之間出現了某種變化,她的眼睛總會不由自主地看向他,耳朵會以聆聽他的聲音為首要任務。
齊煬曾暗示她這條路她將不會孤單,高姊也說像赫連閻這麼Man的人,一旦對異性表現出特別關愛,就代表他對那人有意思。但任憑旁人說來說去,卻獨不見當事人表態,她也只能當作沒那回事……祖樂樂順便再如此告誡自己一次。
她不希望這趟陽光之行增添變數,希望暫時醬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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墾丁的夜晚熱鬧滾滾,街上的每家店擠入許多晚飯後出來走動的人。
不想去湊熱鬧,他們決定上龍盤風景區觀星,誰知一上來後才發現,這裡也全都是看夜景的人。
赫連閻停妥車,找到一塊尚稱平坦的草地,他們的屁股才剛落地,馬上動作一致地往後仰躺,默契好得像是之前就說好般。
躺平後,兩人彼此對看一眼,半秒後,同一時間笑了。
「哈……」祖樂樂一個人發出的笑聲代替了兩人愉悅的心情,笑歇後,他們各自地望著天空上的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