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頁 文 / 維多利亞·荷特
「我變得越來越感興趣了。我將要求你把這方面的許多知識教給我。」
她熱情地向我微笑著。「我將樂於一試。」
我問彼得他趕的是哪班火車。他回答說是從聖·傑曼斯開來的十點鐘的火車。
「我將騎馬到車站,」他說,「把馬拴在那裡的馬房裡。行李已經提前運去了,我將獨自一個去車站。我不想在那裡舉行多情的歡送儀式。畢竟,明年這個時候無疑要回來的——到那時會帶回一筆財產。再見了,利小姐。」他繼續說,「總有一天我要回來的。如果你真想跟我一道去……即使現在也不算為時太晚。」
他輕率地說著,眼睛裡滿是調皮的神色。我在想,如果我忽然同意他的提議,如果我忽然告訴他,我對答應嫁與的人充滿可怕的疑團,他會怎麼說呢?
我下樓走到門廊與他最後道別。僕人們都在那裡,因為彼得平時是個很受歡迎的人。我猜想他一定暗中多次吻過戴茜和基蒂,見他遠離這兒她們的表情十分沮喪。
在坐騎上,他看上去非常英俊飄逸,傍著他的塞萊斯蒂尼倒彷彿相形見絀了。
我們站在那裡向他們揮手。
他最後的話是:「別忘記,利小姐……如果你要改變主意的話!」
大家都哈哈大笑,我也與他們一道笑起來。我認為他的離去使我們大家都感到有點黯然。
在我們走回去的時候,波爾格雷太太對我說:「利小姐,我可以和你談一談嗎?」
「啊,當然啦,要我到你的房裡來嗎?」
她在前面走著。
「我只有一句話,」她說,「驗屍結果:正常死亡。」
我感到一陣輕鬆的潮水向我席捲過來。
「噢,我對這個結果多麼滿意啊。」
「我們都一樣。我可以告訴你,我不喜歡情況象說的那樣……他在這兒吃了晚飯就死了。」
「這似乎完全是無風起浪。」我說。
「差不多是那麼回事,利小姐。不過,你瞧——既然人們議論,就只好想想辦法了。」
「嗯,這對特雷斯林夫人來說一定是如釋重負啦。」
她看上去有點窘,我猜想她在考慮過去她對我說了些有關康南和特雷斯林夫人的什麼話。現在看到我即將成為康南的妻子,自然是很難堪的。我決定把她的尷尬永遠掃除乾淨,便說:「我希望你給我來一杯你特製的格雷茶。」
她很滿意,便拉鈴召喚基蒂來。
我們談到家庭事務,這時壺裡的水開了,茶準備好了。她試探性地取出威士忌,我點點頭,兩個杯子裡便各放了一滿匙。我當時感到我們之間確實又恢復了過去那種友好的關係。
我挺高興,因為我看到這使她樂滋滋的,我希望我身邊的人都像我一樣快樂。
我老是自言自語:當我騎著傑辛思時,如果特雷斯林夫人真是想通過推下那塊巨石——當時它就在我面前滾了下來——來謀殺我,那麼康南對此是毫無所知的。托馬斯爵士是壽終正寢,因此,沒有什麼需要掩蓋的。他沒有理由要我嫁給他,除了他向我說明的:他愛我。
九點鐘,孩子們都已入睡。這天白天溫暖宜人,陽光明麗,到處都是一片春天的景象。
康南不是今晚就是明天要回來了,我心裡感到輕鬆愉快。
我不知道何時他會到達。也許是中午。我走到門廊處去等候,因為我想像自己聽到了遠處的馬蹄聲。
我等待著。夜晚夜晚萬簌俱寂。這個家在這樣的時刻似乎特別寧靜,所有的僕人都在自己的住處安歇了。
我猜想彼得現在一定在去火車站的路上。很奇怪我竟然產生了可能再也見不到他的念頭。我想到了我們在火車上的首次會面;甚至在那時他已經開始對我惡作劇了。
這時,我看到有人向我走過來。是塞萊斯蒂尼,她從林中的道路來的,不像平時那樣沿著車道走來。
她累得氣喘吁吁。
「啊呀,你好,」她說,「我來看你。我感到那麼孤獨。彼得走了,想到要有很長時間見不到他,我多麼心酸啊。」
「這的確使人難過。」
「當然啦,他常常出醜,不過我很喜歡他。現在我失去了兩個哥哥。」
「進來吧。」我說。
「我想,康南還沒有回來吧?」
「是的,我想,在半夜之前他是不會到家的。他今天早晨寫信來說他還有事需要處理。我斷定他明天會回來,你難道還不進來嗎?」
「你知道嗎,我倒是希望你獨自一人在這裡。」
「是嗎?」
「我想看看小禮拜堂……那個聖體遙拜窗,你知道,自從你給我捎來詹森小姐的信息,我一直很想看看它。彼得在這兒的時候我沒說,他會嘲笑我的熱情的。」
「你現在想看嗎?」
「是的,請吧。對此我有個想法。鑲板上也許還有扇門,通向房子的另一部分,如果我們能夠發現這個門,康南回來以後告訴他,不是挺有意思的嗎?」
「對,」我表示贊同,「那是自然的。」
「那麼,讓我們去吧。」
我們穿過大廳,在我們走的時候,我抬頭往窺視孔瞟了一眼,因為我有一種神秘的感覺,有人正在窺伺我們。我暗想我看到上面那兒有動靜,但是我不能肯定,因此也就沒有吭聲。
我們走到大廳的盡頭,穿過門,下了石階,來到小禮拜堂。
這個地方潮氣很重,我說:「從這股潮氣看,彷彿多年沒有用過了。」我的聲音在那裡神秘地迴響著。
塞萊斯蒂尼沒有回答。她點燃了祭壇上的一支蠟燭。我望著閃爍不定的燭光在牆上映出長長的影子。
「讓我們進到聖體遙拜窗裡,」她說,「從這個門進去。聖體遙拜窗本身還有另外一個門,通到四面有牆的花園。麻瘋病人就是從那條路進小禮拜堂的。」
她高高舉著蠟燭,我發現我們來到一個小房間。
「就是這個地方,」我說,「它比大多數同類型的房間都要大。」
她沒有回答。她正用力去按牆壁上的各個部分。
我望著她那長長的手指在忙碌著。
驀的,她轉過臉來,朝我微笑著。「我總是有個想法,在這個家的某個地方有個牧師的洞……你知道,住家牧師的一個密窟,女王手下的人來時,他就從這裡快步跑進去。事實上,我知道有一個特裡梅林確實兒戲似地產生了想做羅馬天主教教徒的念頭。我敢發誓在哪個地方一定有個牧師的密窟。如果我們找到的話,康南會高興的。他就像我一樣……就像你將來一樣愛這個地方。如果我找到的話……這將是我能給他的最佳結婚禮品,不是嗎?說到底,對於想什麼就有什麼的人來說,你又能送給他們什麼呢?」
她躊躇了一下,由於激動聲音也突然高了八度。「等一下。這兒有什麼東西。」我走了她,驚得倒吸一口涼氣,鑲板往裡移動,顯露出它是一扇狹長的門。
她轉身望著我,看上去她與往日判若兩人。兩眼由於激動而閃著光。她把頭伸進隙縫裡,正要向前邁步,這時她說:「不,還是你先進去,這兒馬上就是你的家了。你應當第一個進去。」
我看出了她的激動,我想像著康南將是多麼高興啊。
於是,我走在她的前面,聞到一股難以辯別的刺鼻氣味。
她說:「快瞅一眼。也許那裡有一點惡臭。當心!可能有台階。」她高擎著蠟燭,我看到有兩級台階。我下了台階,就在我下台階的時候,身後的門關上了。
「塞萊斯蒂尼!」我驚恐地喊著。但是聽不到回音。「開門哪!」我聲嘶力竭地呼喊著。但是我的聲音被黑暗所吞沒,我意識到自己成了一名囚徒——塞萊斯蒂尼的囚徒。
黑暗把我禁閉在裡面,我又冷又怕——氣味難聞、令人厭惡。恐懼向我襲來。我怎麼能解釋那種恐懼?那是不可言狀的。只有身歷其境的人才能知道那種滋味。
種種想法——種種駭人聽聞的想法——似乎在我的頭腦中連續猛擊著。我一直是個傻瓜。我落入了陷阱。我接受了似乎是明顯的一切,走的是她指引的想除掉我的路。我像一個傻瓜似地竟從沒有過任何懷疑。
我的恐懼就像麻痺我的全身那樣麻痺了我的頭腦。
我感到恐怖。
我上了兩級台階。我用拳頭捶著現在彷彿是一堵牆壁的東西。「讓我出去!讓我出去!」我哭喊著。
但是我知道我的聲音在聖體遙拜窗外是聽不見的,人們何時才來小教堂呢?
她一定溜走了……沒有人知道她曾經到過這個家。
我是那麼害怕,不知道該怎麼辦?我聽到我的聲音在哭訴我的恐怖,這使我更添上一層新的恐怖,因為,一時之間,我辯認不出這是我自己的聲音。
我感到疲憊不堪,軟弱無力。我明白一個人不可能在這黑暗、潮濕的地方活得很久。我使勁地抓著,直到把我的指甲都弄破了為止,我感覺到十指鮮血淋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