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米蘭夫人

第34頁 文 / 維多利亞·荷特

    我說,她請我吃飯實在太客氣了,如果不會給她帶來太多不便,我很樂意地接受這一邀請。

    我們一起品嚐陳漿果酒,我又一次意識到這種酒勁兒濃烈,這在上次喝她的蒲公英酒時就體會到了。便飯中有烹調極佳、盛放得也極考究的羊肉燒續隨子醬菜。然後我們退到客廳,她說在那兒可以小敘一番。

    這正是我一直盼望的,我沒有失望。

    「告訴我,」她說,「親愛的小阿爾文怎麼樣?她現在快樂些了嗎?」

    「這個……對,我認為她現在快樂多了。實際上,我以為在那次事故以後,她一直是快樂的。她父親也一直盡心盡意,她很喜歡他。」

    「啊,」姨奶奶克拉拉說,「她父親。」她注視著我,她那又亮又藍的眼睛露出激動的神色。我知道她屬於那種嘴裡留不住話的女人;由於她離群索居,只和家裡人相守消磨了許多時光,因而來訪者的到來是一種難以抵禦的誘惑。

    我決心使這種誘惑變得更加難以抵禦。我試探性地說:「我想,他們之間的關係不同一般。」

    稍停片刻後,她急促地說道:「不,我認為這是不可避免的。」

    我並不言語,屏住呼吸等待著,擔心她會改變主意。她正在說出知心話的邊緣上猶豫著,我直感到,就梅林山莊的情況而言,就特裡梅林家族的故事而言,她都可能給我一些大線索,而對於後者,我開始勉強承認那很可能成為我的故事。

    「我有時責備自己。」她說,似乎是在對自己說話。的確,她的藍色眼睛的視線越過了我,像是在回顧過去的歲月,沒有意識到我的存在。

    「問題是,」她繼續說,「一個人應該干預多少別人的生活呢?」

    這是一個常常使我感興趣的問題。毫無疑問,從踏入梅林山莊以來,我已經試圖干預所看到的人們的生活。

    「艾麗斯訂婚後就和我住在一起,「她接著說,「那時一切都可能改變。但是我說服了她。你瞧,我認為他是比較合適的人。」

    她有點語無倫次了,我怕要她解釋明白會打斷這一段時間的談話。她也許記起,她是在對一個不該那麼好奇的年輕女人吐露真情。

    「我在想如果她當時採取不同做法會出現什麼情況。你是否單獨開過那種玩笑,利小姐?你是否說過這樣的話:現在如果在某一個特定點,我——或者別人——干了如此這般的事——那個人的整個生活進程就會改變了?」

    「說過,」我說,「人人都會這麼說的,您認為對於您的姨侄女和阿爾文,情況就會不同嗎?」

    「噢,是的……對於她——艾麗斯——比起多數人來說,就更是如此了。她已經到了一個真正的轉折點。人們會說,到了一個十字路口。走這條路,你就會過如此這般的生活。走那條路,一切當會全然不同。這有時使我害怕,因為,如果她向右轉而不是向左……像那樣的話……她今天可能在這兒。說一千,道一萬,如果她與傑弗裡結婚,那她就沒有任何必要與他一道出走了,是嗎?」

    「我看得出您是她的知己。」

    「的確如此,我想我在造成這一悲劇方面起了舉足輕重的作用。那就是使我恐懼的地方。我做的對嗎?」

    「我相信您做了您認為是對的事,那是我們任何人都會做的。您很愛您的姨侄女,不是嗎?」

    「很愛。我的孩子全是男的,你瞧,我總是想要一個女孩。艾麗斯常來與我的孩子們玩耍……他們三個都是男孩,我沒有女孩。我原來總是想她會嫁給他們中的一個,儘管是表兄妹也妨。也許那樣不大好。我當時不是住在這所房子裡。我們那時在彭贊斯。艾麗斯的父親在靠內地幾英里的地方有個大莊園。那個莊園現在當然屬於她的丈夫羅。她給她丈夫帶來了一大筆財產。全都一碼事,也許,表兄妹結婚是不好的。無論如何,他們定下來與特裡梅林家聯姻。」

    「就這樣安排定了。」

    「是的。艾麗斯的父親去世了,她母親——我的姐姐——一直很喜歡康南,我指的是老一輩的康南。幾個世紀以來那個家裡一直有叫康南的,長子總是取這個名字。我認為我姐姐本想嫁給現在這個康南的父親的,可是他們的婚姻被人另做安排了,於是他倆就想讓他們的孩子結合。在康南二十歲、艾麗斯十八歲的時候,他們訂了婚,一年後舉行了婚禮。」

    「原來這真是一場方便的結合。」

    「多麼奇怪!方便的結合常常變成了麻煩的結合,他們不就是這樣嗎?他們認為如果她來和我住在一起倒是個好主意。你瞧,我這裡到梅林山莊騎馬只要幾個小時。年輕人可以經常騎著馬會面……她不用呆在那個家裡。當然你會說:為什麼她母親不帶她住到梅林山莊去呢?因為我姐姐那時病得很重,不便旅行。不論怎樣,就這麼安排定了:她要和我住在一起。」

    「我估計特裡梅林先生常常騎馬來看她。」

    「是的,但是不像我預料的那麼經常。我開始懷疑他們的結合併不像他們兩家的財產那樣匹配。」

    「對我說說有關艾麗斯的情況吧,」我懇切地說道,「她是哪一種姑娘?」

    「我怎麼向你描述她呢?想到這兒,『輕鬆愉快』這個詞就進入我的腦海。她無憂無慮,有點輕浮。我不是說她在道德上輕浮——在某種意義上有些人會用這個詞。不過當然羅,在出了那種事以後……但是誰又難作出判斷呢?你瞧,他來這兒畫油畫。他為高沼地畫了幾幅優美的油畫。」

    「誰?康南·特裡梅林嗎?」

    「噢,天哪,不!是傑弗裡。傑弗裡·南斯洛克。他是個有點名氣的藝術家。你原來不知道嗎?」

    「不知道,」我說,「除了知道他和艾麗斯在一年前的七月一道死去之外,對於他,我是一無所知的。」

    「她和我住在一起的時候,他常來這兒。實際上,他比康南來得還要勤哩。我開始認識到情況會是怎樣的。他們之間有了暖味關係。他們總是一起外出,他老是帶著繪畫工具,她也老是說要去他作畫,也許有一天她自己也會成為一名畫家。可是,當然啦,他們在一起不是作畫。」

    「他們……戀愛了嗎?」我問。

    「當她告訴我,我相當害怕。你瞧,已經懷了孕了。」

    我驚得倒吸一口涼氣。阿爾文,我想。難怪康南他就是愛不起來。難怪我說到她具有藝術才能時,他和塞萊斯蒂尼都那麼不是滋味了。

    「她是在離結婚只有兩個星期的時候告訴我的。幾乎很確定,她說。她認為那不可能有什麼過錯。她說:『我怎麼辦呢?克拉拉姨娘?我該和傑弗裡結婚嗎?」

    「我說:『傑弗裡想和你結婚嗎,我親愛的?』她回答:『如果我對他說,他就只得如此。不是嗎?」

    「我現在知道她應當告訴他。她告訴他,那才是唯一正確的。但是,她的婚姻幾乎都安排妥當了,艾麗斯是繼承人,我懷疑傑弗裡是否想得到遺產。你知道,南斯洛克一家沒有多少財產,艾麗斯的財產對他們來說將是件幸事。我懷疑……和人們所懷疑的一樣。他頗有點名氣。還有一些別的人也發覺她們自己處於艾麗斯的境地,而這都是他造成的。我認為與他在一起她不會長期幸福。

    一陣沉默,我感到似乎這個迷的極其重要的部分正銜接在一起,使我繪製的圖畫有了意義。

    「我記得她……那天,」老太太繼續說,「就在這個房間。我常常回味一番。她對我談起這件事……向我傾訴衷情正像我現在向你傾吐心曲一樣。自從她去年死了之後……這件事一直使我很內疚。你瞧,她對我說:『我怎麼辦呀,克拉拉姨母?幫助我吧!……告訴我,我該怎麼辦?」

    「我回答她說:『你只能做一件事,我的親愛的;那就是還是和康南·特裡梅林結婚。你已經和他訂婚了。你必須把你和傑弗裡·南斯洛克的事忘掉。』她對我說:『克拉拉姨母,我怎麼能忘記呢?將會有個活生生的見證人,不是嗎?』那時,我就幹出了這件可怕的事情。我對她說:『你得結婚。就說你的孩子是不足月生下來的。』聽到這話的時候,她的頭往後一仰,大笑不止。這是歇斯底里的笑聲。可憐的艾麗斯,她的心都快碎了。」

    克拉拉姨奶奶往椅背上一靠,看上去她似乎如夢初醒。我確實相信她見到坐在她對面的不是我,而是艾麗斯。

    現在她有點害怕,因為她在想是不是對我說得太多了。

    我一言不發。我把一切全部勾勒出來了:婚禮只是個儀式;幾乎緊隨而來的是艾麗斯母親的去世;第二年相繼而來的又是康南父親的去世。作出結婚的安排是為了讓兩位老人高興,他們都沒有活得長一點來享受天倫之樂。艾麗斯留下來,與康南——我的康南——和阿爾文共同生活,這個別的男人的孩子,艾麗斯想盡量把她冒充成他的,但是她沒有成功——就我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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