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維多利亞·荷特
「他毫不猶豫地把一些有夫之婦也捲入了犧牲品之列。」
「說的可真像一位家庭女教師!啊呀,我親愛的利小姐,似乎他並不……自從艾麗斯捲入她們中間以後。的確,梅林山莊並非是盡如人意的,你認為康南是個容易相處的人嗎?」
「對於一個家庭女教師來說,這樣來議論她的主人肯定是不妥當的。」
「你是個多麼固執的年輕女人,利小姐。你真能充分利用你的職業。當你想利用家庭女教師之便的時候,你就利用;然後當你不想讓她被認出的時候,你就希望別人也忽視她。我認為不得不在一個家庭生活的人應當知道其中的一些隱秘。」
「什麼隱秘?」
他躬身對我更靠近些。「艾麗斯怕康南。她結婚前,就已經與我的哥哥結識了。她是與傑弗裡乘火車……一道私奔的。」
「噢。」我往後一退,離他遠一些,因為我感到像這樣談論過去的醜行是不夠莊重的。特別是這些醜聞與我絲毫無關。
「儘管傑弗裡被撞得粉身碎骨,他們還是將他認了出來。緊靠他的是一個女人。她燒傷得那麼厲害,幾乎認不出她就是艾麗斯了。但是她戴的項鏈盒被認出來了。這就是她終被驗明的經過……自然,艾麗斯確實消失了。」
「這麼死多麼可怕!」
「一本正經的家庭女教師嚇壞了,因為可憐的艾麗斯死於和我那英俊而邪惡的哥哥的姦情上。」
「她在梅林山莊很不快樂嗎?」
「你見到了康南。記住,他知道她曾與傑弗裡相愛,而傑弗裡當時仍在附近。我可以想像生活對艾麗斯來說是座地獄。」
「是的,這很悲慘,」我很快說,「但是這一切都結束了。你為什麼要說「留心艾麗斯」呢?似乎她還在這兒似的。」
「你超脫塵世嗎,利小姐?不,當然不是那麼回事。你是個常識十分豐富的家庭女教師。你不會受到稀奇古怪的流言的影響。」
「什麼稀奇古怪的流言?」
他對我咧著嘴笑,更加走近我。我意識到天色很快就要黑盡,急於回去,表情也變得有點兒不耐煩了。
「他們認出的是她的項鏈盒,而不是她本人。也有人認為與傑弗裡一起死於車禍的不是艾麗斯。」
「那麼假如不是她,她又在哪裡呢?」
「那只是有些人自己這樣懷疑。這就是為什麼梅林山莊有許多鬼魅的緣故。」
我站了起來,「我得回去了,天快黑了。」
他站在我的身旁——比我略高一點;我們的視線相遇在一起。
「我認為你應當知道這些事情,」他幾乎是彬彬有禮地說道,「似乎你應當知道這些才是合情合理的。」
我開始循著來路返回。
「我的職責是與孩子在一起,」我帶著幾分唐突的口吻說道,「我來這裡不是為了任何其它的目的。」
「儘管一個家庭女教師常識夠豐富的了,但她怎麼知道命運將會對她作出具有何等目的的安排呢?」
「我認為自己明白等待著我的一切。」他走在我的旁邊使我感到恐懼;我想擺脫他,以便獨個兒想想。我覺得這人意在傷害我堅決維護的寶貴自尊心,而那種堅持性是只有時刻擔心失去惟一財產的人才會具備的。他曾在火車上嘲弄我,我意識到他在尋找機會重來一遍。
「我相信你明白這一點。」
「沒有必要讓你送我回去。」
「我不得不反駁你。我的舉動是有充分理由的。」
「你是不是認為我不能照料自己?」
「我想沒有人能比你更能照料自己。不過,碰巧,我正是去拜望的,這是去那裡最近便的路。」
直到我們來到梅林山莊之前,我一直保持著緘默。
康南·特裡梅林正從馬廄走出來。
「喂,是你啊,康!」彼得·南斯洛克嚷道。
康南·特裡梅林微顯驚奇地望著我們,這大概是由於發現我們在一起的緣故。
我急忙轉到房子的後面去了。
那天晚上我輾轉難眠。那一天的一切情景都彙集在我的腦海裡,我看見了我本人和康南·特裡梅林的形象,阿爾文的面容,塞萊斯蒂尼的身影,以及我自己與彼得·南斯洛克在森林中的情景。
那晚的風向倒是固定的,我能聽到海浪如雷鳴一般猛烈地拍擊著梅森海灣。
在我目前的心境裡,下面確實是有人低聲細語,互相說:「艾麗斯!艾麗斯!艾麗斯在哪裡?艾麗斯,你在哪裡?」
第三章
到了早晨,我覺得頭天夜裡的幻覺彷彿是可笑的。我捫心自問,為什麼有那麼多人——包括我自己在內——都想把這個家庭裡所發生的一切弄得神秘化。那不過是個十分平凡的故事。
我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我對自己說。當人們看著像這樣的古屋時,他們讓自己相信如果它能開口說話,便可以講出一些神奇的故事來。他們想到在這兒生活並蒙受苦難的世世代代的人們,便逐漸沉浸於幻想之中。因此當這個家庭的女主人因橫禍身亡時,他們想像她的魂魄仍在遊蕩;雖然她死了,但是她依然還在這兒。好了,我希望自己是個頭腦清醒的女人。艾麗斯死在火車上,那是艾麗斯的歸宿。
我笑自己竟愚蠢地糾纏在這些念頭裡。
戴茜和基蒂不是解釋過嗎?說我所謂夜間聽到的喁喁低語不過是拍打海灣的浪濤聲。從現在起,我不能這樣胡思亂想了。
臥室內滿是陽光,我感到室內的陳設與往日早晨有所不同。我挺興奮,我瞭解其中的原因。這要歸於那個人——康南·特裡梅林。我不喜歡他——恰恰相反;不過似乎他提出了挑戰。我要把這項工作做得出色。我不僅要使阿爾文成為堪稱楷模的小學生,而且要讓她成為一個嫵媚動人、落落大方、無需約束的姑娘。
我感到很愜意,不自禁地輕聲唱起來。
《走進花園,莫德》……這首歌從前父親喜歡彈奏、由菲利達伴唱。除了別的才能之外,菲利達還具有美妙的歌喉。接著我又唱《輕輕吹》,一時之間,我忘記了所在的地方,眼前浮現出父親坐在鋼琴旁的情景。他的眼睛滑到鼻尖,穿著拖鞋的雙腳在鋼琴的踏板上踏得正歡。
我幾乎吃驚地發現,當我全無意識地唱起這支歌時,我聽到吉利在林間唱道:「艾麗斯,你在哪裡?……」
噢,不,不是,我嚴厲地對自己說道。
我聽到馬蹄聲,於是走到窗前往外張望。看不見一個人。草坪上滿是晶瑩的晨露,看上去格外清新可愛。多麼美好的景色啊,我想,棕櫚樹賦予了熱帶風光的韻味,這是預示著艷陽天的一個清晨。
「我敢說,這是今年夏天最後幾個好天氣中的一個。」我大聲說道;推開窗戶,探出頭來,我那睡覺時用藍綢子繫著的、古銅色的粗辮子也隨著探出的頭甩到了窗口。
我重又哼起《輕輕吹》來,這時康南·特裡梅林從馬廄處出現了。在我還來不及抽身離開的時候,他看到了我,我感到自己窘得滿面緋紅,因為被人看見這麼披散著頭髮,穿著睡衣。
他快活地和我打招呼:「早晨好,利小姐。」這時我自語道:原來我聽到的是他的馬的嘶聲。他是凌晨才騎過馬還是騎了整整一夜呢?我想他是去拜訪近鄰中的放蕩的女人了,如果有這樣的女人的話。那是我對他的看法。我很惱火他在我滿面緋紅的時候,竟沒有表現出一點尷尬。
「早晨好。」我說,聲音聽起來近於敷衍。
他正迅速地穿過草坪而來,我肯定他想細看我穿睡衣時的模樣來進一步使我難堪。
「一個美好的早晨。」他大聲說道。
「美極了。」我答道。
我縮進房間,這時我聽見他嚷道:「喂,阿爾文!原來你也起床了。」
此刻,我站在離窗口較遠的地方,聽見阿爾文喊道:「喂,爸爸!」她的聲音是那麼輕柔,帶著她頭一天談到他時我曾察覺到的渴求的語調。我知道,見到他,她十分高興。聽到他的聲音,她在臥室裡醒了,一下子跑到窗口。如果他肯停留片刻與她聊上一會兒,那會使她極為快樂的。
而他並沒有這麼做,卻走進房裡去了。站在鏡子前,我端詳著自己,太不像樣了,我想,很不莊重。我穿著一件扣到喉間的粉紅色法蘭絨睡衣,頭髮披散下來,甚至直到這時我的臉還和法蘭絨的顏色一樣!
我穿上長袍,衝動地穿過書房來到阿爾文的房間,拉開門,走了進去。她雙腳分開騎坐在一張椅子上,自言自語著。
「實在沒有什麼可怕。你所必須做的就是抓牢,別害怕…你就不會摔下來。」
她對自己做的事是那麼專注,以至沒有聽到門打開了。我在一旁站了幾秒鐘,一直注視著她,因為她是背對著書房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