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呢喃
有時候她不禁會想到底是多深刻的感情,會讓一向溫柔美麗的母親受不了打擊,而自己會不會有一天也像母親一樣?
櫻井慎沒說話,只是靜靜的聆聽。
「只不過我白天要工作,晚上又要上課,沒有時間照顧媽媽,所以才暫時讓她住在那裡。等我畢業之後,就能將媽媽接回來一起住了。」深吸一口氣,陶緋櫻笑咪咪地說,輕鬆的語氣彷彿方才說的事都和她無關。
「小櫻?」微微瞇細眼眸,櫻井慎覺得她現在的笑容異常刺眼。
「你不用安慰我,我不在乎,就算這樣我還不是過得很好?」陶緋櫻不斷繞在他身邊跳著轉圈圈,「我習慣了,真的。」
很好?她是哪裡好了?她就像已經緊繃的弦,隨時都有繃斷的可能。
「沒有人能幫你嗎?」見她明明已經略顯蒼白,還要硬笑給他看的小瞼,櫻井慎似曾相識的揪心又起,忍不住粗聲問。
真好,什麼樣的飼主不選,偏偏選上一個平常沒發現,現在才知道自己是個同情心會氾濫的傢伙!
「幫我?我為什麼要人幫忙?」她朝他眨眨眼。
她也是有骨氣的,不會去求人家。更何況誰又真願意幫她?
「難道這麼多人——」
「小慎,這話題不好聊,沒有意義,我們再去買甜甜圈吧!」再說下去,她的眼淚就要掉出來了。這畢竟還是個傷口,她的忍耐度有限。
陶緋櫻二話不說拉著他的手往回頭路走,逕自走在前頭。
「小慎,你要吃什麼口味的甜甜圈?原味?巧克力?還是奶油包餡?」硬是將眼淚咬在眼底,陶緋櫻笑咪咪地問。
「喂!你別再笑了!」終於,櫻井慎略顯粗魯地打斷她的話。「至少別露這種虛偽的笑容給我看!」
她不坦率的笑容讓他的心不舒服透了!
「嗯?」陶緋櫻被他突然發作的脾氣嚇一跳,笑容瞬間僵住。
櫻井慎一直嬉皮笑臉的神情難得嚴肅,他倏然停下步伐,深邃的眼瞳瞬也不瞬地望住她的。「這些對你而言應該是很難過的事吧!你不用硬撐著笑臉跟我說,就算你掉眼淚我也不會笑你。」
這樣愛笑不笑、愛哭不哭的表情看得他難過死了,一點都不坦率。
「你真的很堅強嗎?還是沒人能讓你依靠,所以你不得不表現出堅強?如果是那種堅強根本不值得炫耀。」她現在才幾歲?二十?二十一?五年前明明還只是個小女孩,他才不相信會堅強到哪裡去!
「你、你為什麼這樣說?」聲音微微顫抖,陶緋櫻不懂他為什麼突然變得如此苛薄?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狠狠敲在她心上,都在撕裂那時不堪的傷口。
幸好還有眼鏡遮住她受傷的表情,至少脆弱不會被人看見。
「你還很年輕吧!!是該笑就笑、該哭就哭的年齡,你犯不著把自己變成感覺白癡,」櫻井慎狠狠皺緊眉頭,破壞他該是漂亮的俊顏。「別年紀輕輕就把自己變得很古怪!」
別像他一樣,明明才二十四歲,就已經被訓練得和商場上的老狐狸玩爾虞我詐的遊戲。
「你、你、你……」不知道是太過生氣或是傷心,陶緋櫻說話突然結巴起來,她瞪著櫻井慎,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你什麼都不懂,憑什麼這樣說我!」
她是好心收留他耶!他不懂回報就算了,居然反過來批評她!
「我是不懂,所以才會問你,」櫻井慎語氣稍緩,抬眼看她,彷彿要看進她靈魂深處。「為什麼你不把心底真正的情緒表現出來?」
把心底真正的情緒表現出來?她要表現給誰看?
陶緋櫻仰起小臉任蓬蓬頭灑出的熱水打在她臉上,耳邊迴響的全是櫻井慎字字帶刺的話。
他以為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女生面臨喪父之痛,真是心甘情願的堅強起來嗎?但是她沒有辦法啊!一聽見父親的噩耗就崩潰、在最重要的時刻沒有成為支柱的母親,反而造成她心靈上嚴重的二度傷害。
在孤立無援的狀況下,她除了堅強起來還能怎麼辦?
放眼四周都是看熱鬧的人,除了韋大哥又有誰是真的伸出援手?她不斷催眠自己是最堅強的、不會掉眼淚,讓所有的感覺漸漸麻痺,她當然不會再受傷害。
關掉水龍頭,陶緋櫻用浴巾緊緊包住自己,無力地在牆邊蹲了下來。
是的,小慎什麼都不懂,所以她不用為了他的話感到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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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櫻?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從進家門的那一秒開始,陶緋櫻就將自己反鎖在浴室裡。櫻井慎很無奈地靠著門板坐下來,其實他不是故意要說話那麼惡劣的,他也不懂自己在激動什麼。
「我知道你在裡面,如果你聽見我說話就給我個回應。」
門的另一頭還是安靜無聲。
「小櫻?」不會吧?他不會把飼主氣得在浴室裡想不開吧?說實話,她的遭遇已經夠可憐了,他的確不該那樣苛薄。
「嗯。」等了彷彿有一世紀之久,她終於悶悶出聲。
「呼!你有回應就好,我原本想如果你再不出聲,我就要破門而入了。」
「你、你別進來,我沒穿衣服!」陶緋櫻小聲回答,嗓音還有些抖,像是剛剛才哭過。
「小櫻,我為剛才說的話向你道歉,其實我的本意不是那樣,」破天荒頭一遭,櫻井慎主動開口向人道歉。「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哭,你不用故作堅強給我看,我的肩膀可以免費借你。」
「小慎?」聽見他的話,陶緋櫻的心頓時覺得軟軟的,眼眶又紅了。
其實他沒那麼壞嘛!
「有不開心的事、難過的事你都可以告訴我,我會是很好的聽眾,如果你覺得很孤單的話,我也可以在身邊陪著你。」話就這樣不經大腦自然而然脫口而出,櫻井慎猛然站了起來,自己也嚇一大跳。
他在說什麼啊!舌頭中風了嗎?他又不是在真情告白?怎麼會突然說出這種奇怪的話?
俊顏忽地染上兩抹緋紅,櫻井慎驚愕地掩住口,下意識地回頭瞧了緊閉的門板一眼。
怪怪的!真的怪怪的!肯定是因為水土不服所以才胡說八道,把道歉的台詞搞得像告白一樣,看來他需要出去外面給冷風吹一下。
應該說從見到小櫻的第一眼起,他對她的印象就太好了,這是個非常恐怖的警訊。
「小慎?」門的另一頭,陶緋櫻也是頓時紅了粉頰,她本來要開門,卻赫然想起身上只圍了條浴巾。等她服裝穿妥後開門,門外早沒有櫻井慎的蹤影。
心裡熱呼呼的,一抹笑意悄悄爬上她的唇邊。姑且不管小慎說出這些話的理由是什麼,她都很感動。
真的很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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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櫻,燈光根本不對,再亮一點。」
「是。」
「緋櫻,把佈景旁的盆栽拿開,放在那裡做什麼?」
「是。」嬌小的彩色身影咚咚咚跑過去。
「還有右邊數來第二名的模特兒服裝不對,請她換掉。」
「好。」
「放在中間的大貝殼也拿開,多此一舉。」
「是。」嬌小的彩色身影又咚咚咚跑過來。
「算了,緋櫻,整個背景和燈光全部重來,你到現在還搞不清楚我要什麼嗎?當攝影師的直覺都跑到哪兒去了?」最後,韋柏翰不耐煩的聲音終於震遍整座攝影棚,所有工作人員霎時全安靜下來。
「對不起,我馬上改進。」肩頭一縮,陶緋櫻連忙鞠躬道歉。
「等你全部搞定再來叫我,我去抽根菸。」韋柏翰煩躁的轉過身,面色鐵青難看。
「是。」沒有第二句抱怨,嬌小的身子又開始在攝影棚裡忙得團團轉,她把佈景上的假白雲再往左右推開一些,再把佈景前的細砂鋪得更均勻,讓整體效果感覺更加逼真。
「我沒想到你會對陶緋櫻這麼嚴苛,她不是你恩師的寶貝女兒嗎?」一直偷偷尾隨韋柏翰的腳步,汪綺秀倚在休息室門邊輕聲笑道。
回頭望她一眼,韋柏翰難看的臉色沒有好上多少。
「話說回來,我已經好久沒見你發這麼大的脾氣。」不等他回答,汪綺秀逕自說下去。
「你來做什麼?」吐出淡藍色的煙圈,韋柏翰冷冷的問。
「你接案子的時候難道沒在意嗎?我是這次的企畫。」汪綺秀鮮艷的紅唇揚起一絲勝利的笑容。
「哦!」韋柏翰非常簡短的應聲,似乎她是不是本案的企畫對他一點影響都沒有。
「柏翰,」香風襲來,汪綺秀踩著三寸高跟鞋,挨在他身邊坐下,精心描繪過的眼眸眨也不眨地望住他的俊逸側顏。「你能否告訴我為什麼發這麼大的脾氣?」
「這是我們師徒的溝通模式,公歸公、私歸私,在公事上我就是如此。」他冷冷覷她一眼,雲淡風輕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