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嚴沁
「按照公司的規則,是開除!」他強調著說。我看見他說出開除兩個字時,眼中閃動的得意神色!
「四個人一起嗎?」我問。我自己也感到奇怪,能這樣鎮定。
他皺皺眉,極不滿意我的態度。
「他們來自首,認錯,並且願意賠償,只記過留任,只有你是--」他拖長聲音。
我的心開始亂了,只開除我?天下沒有那麼不公平的事,自首認錯,好陰險的計謀,他們記過留任,為什麼?只因為雅莉是經理的情婦?人與人的關係原來是這樣的!我被開除事小,我的家人,將怎樣失望,傷心,憂愁--
也許,我所想的都在臉上表露出來,經理看著我,險惡又不懷好意地笑笑。
「可是,剛才老闆才關照我,要我好好照顧你,這--使我很為難!」他說。
我不懂,這是什麼意思,抬出老闆來?老闆為什麼要他照顧我,我只不過是個小職員,和老闆非親非故,這--我直覺的,覺得是個陰謀,是個陷阱。
我閉緊了嘴,還是不開口。
「你和老闆有什麼關係?」他忽然問。
「沒有!」我冷冷地回答。
「那就怪了--」他故意裝作沉思的樣子。「或者,有人認識你又認識老闆吧,你的事,我無法決定,我預備請示老闆,你還--有什麼意見嗎?」
「沒有!」我神情木然地說。
「那麼回去吧!」他再笑笑。「老闆對你不錯,你自己跟他說說,再大的錯也沒問題的!」
我轉身就走,再也不看他一眼。
險惡的世界,險惡的人,忽然之間,我覺得被開除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這充滿了慘淡燈光,冷氣,地板蠟味的地方,沒有一絲可令我留戀的--
走過李妮的辦公桌,她叫住我,堆滿了一臉可怕--諂媚、籠絡的笑容。
「貝迪,我知道你近來工作上很不開心。」她示意我坐下,壓低聲音說,「呂緯和雅莉聯合起來對付你,是嗎?」
我看著她,想看出她的真心,她想幫我,或是另有目的?無論如何,我得聽她說下去。
「雅莉和經理的關係你知道吧!你鬥不過她的!」她說。
我想告訴她我從來沒想過和雅莉鬥,但是,我懶得開口,我不相信李妮會好心地站在我這邊,她一定有意圖。
「剛才你弟弟送信來,看見嗎?」我點點頭。「哦!老闆也來找過你兩次!」
「老闆?」我皺皺眉。
「可能他要帶你出去吃中飯!」她說。
「什麼?」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帶我去吃中飯?」
「有什麼奇怪的,大家都知道老闆對你很好!」她說。
我冷笑一下,我情願他不對我好。
「貝迪,別傻!」她居然勸起我來。「你想要鬥垮雅莉和呂緯,就得好好抓住老闆!」
好好抓住老闆?這是句什麼話?如何抓?唉!我太沒經驗,太幼稚,完全不適合在酒店工作。
「你知道,老闆的弟弟,和我是好朋友,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幫助你!」李妮又說。
原來她和老闆的弟弟是「好朋友」,「好朋友」代表什麼呢?恐怕她自己才知道,她說如果我願意,願意什麼呢?她又幫助什麼呢?一大串事弄得我糊里糊塗,我腦筋裡亂得像堆草,什麼都想不出,更別想分析任何事了。回到座位上,我看到雅莉和呂緯勝利得意的笑容,我開始考慮,李妮的建議,未嘗沒有價值,別人能利用我,難道我就不能利用人?
我暫時拋開了一切煩惱,露出一個得意、神秘而又玄妙的微笑,如果是做戲,我相信我會做得比別人好。
果然,雅莉、呂緯的得意神色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片驚異表情。我揚起嗓子問:
「柏光,老闆找了我兩次嗎?」
柏光懷疑地看看我,自然,他不會懂我的心理。
「是的,剛才他才上樓!」他說。
「我得謝謝他,他關照經理照顧我!」我故意說。
雅莉和呂緯的臉色都變了,他們的後台不及我硬--如果老闆是我後台的話。鹿死誰手還在未定之間,不要神氣得太早!
柏光走過來,看看雅莉,看看呂緯,最後,有些擔心地看著我,說:「貝迪,你休息一下,看你的信!」
我低下頭,鼻子酸酸的,現在誰對我再壞些都無所謂,我害怕好心的安慰,那將觸著我的傷痕。
拿出信,辛那剛勁的字在我眼前跳躍,我立刻得到莫大的鼓勵。和辛出國時的困難比起來,我的這些根本算不得什麼,我彷彿看見他神情堅毅的臉上,滿佈疲乏,滿佈汗水,但他卻不屈不撓地努力下去,最後竟說動了簽證的美國領事,不要他的二千四百美金保證金。這不是奇跡,是信心和勇氣,辛能有,我也能有,是嗎?
電梯門開處,女明星露露一搖三擺地走來,她全身都抖動著,真叫人噁心,偏偏還有人說她是肉感,我連一眼都不敢多看,怕吃不下飯。露露筆直地朝我走來,尖尖的鮮紅指甲幾乎刺到我臉上,她半瞇著眼,厚厚的紅唇裡吐出一團煙霧,聲音又粗又啞--所謂磁性。
「你是貝迪,對嗎?」她眼光從半瞇著的眼縫裡射出來,帶著些敵意混合著不屑打量我。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是午餐的時間,她不睡覺跑來找我難道有什麼事?
「有事嗎?露露小姐!」我敷衍著。
「當然。」她再噴一口煙,說,「老闆找你!」
我大吃一驚,老闆為什麼找我,為了要開除我?經理不可能那麼快就去報告他,剎那間,我呆住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
「老闆讓我通知你!」她噴一口煙,慢慢扭回電梯。
我不知道該不該去,無論如何,我覺得不太對勁,如果是有事,他可以下來呀--或者他是老闆,要我們作職員的上去。
正在猶豫,李妮出來了,她神色凜然地說:
「老闆找你談一件事,他已經告訴過我,去吧!」
看她的神色,聽她的口氣,似乎真是談開不開除的那件事了。我原不該猶豫的,如果老闆安什麼壞心,還敢那麼公開叫露露來找我?而且,露露肯嗎?
我放下那封還沒拆開的信,走出櫃檯,走進電梯。李妮的話,使我不再有一點防備,真的,天下不會有那麼明目張膽的人?何況,他是我的老闆!
我輕輕在那特大的套房門上叩了兩下,門立刻開了,老闆露著一臉放肆的笑容站在門邊。
「進來,進來!」他讓我進去。
整個大套房裡沒有一絲聲音,我偷偷朝裡面寢室望一望,露露不在,我皺起眉,有點不安。
「露露小姐說你找我,是嗎?」我拘謹地說。
「哈!她真的去了。」他大聲笑,「這人氣量真大,她明知道我喜歡你!」
我臉紅了,他說什麼?我低著頭,裝作沒聽見。
「要不要喝點酒?我替你調!」他坐在我身邊。
「不,不要!」我嚇了一跳,不自然地移開一點。
「真的,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女人,那麼怕羞,愛皺眉又愛瞎疑心,很好,很好!」他拍著我的手。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早知道會這麼難堪,我絕不來,偏偏李妮又一本正經--莫非李妮和他串通--
「李妮說你找我談一件事,是嗎?」我竭力忍耐。
「李妮那騷女人,什麼事都要插一腳,如果不是我弟弟喜歡她,我早叫她滾蛋了。」他突然抓住我的手。「我升你做她的工作,好不好?」
「不,不--」我用力抽出被握著的手,心跳得好厲害。「我現在的工作很好!」
「是嗎?」他色迷迷地盯著我。「那麼我加你薪,每個月加兩千塊錢,喜不喜歡?」
「我想--這不大好,別人都不加--」我用乾澀的聲調說。
「有什麼不好?我喜歡你!」他移近我,一隻手放在我肩上。
我從心底冒出一股涼氣,升職、加薪原來是這麼回事,怪不得以前鄭蔭說升職是夢想,說我不瞭解這裡情形,現在我瞭解了,我只想趕快離開。
「老闆,還--還有什麼事嗎?」我試圖擺脫他的手,但沒有辦法,他的身體越靠越近。
「有--」他的臉逼近我。「讓我吻你--」
「你--」我吃驚地猛然掙脫他,站起來。當他逼近我的一剎那,我嗅到濃重的酒味。「喝多酒了!」我說。
「別走,別躲。」他滿臉邪笑,眼裡充滿了血絲,充滿了令人戰慄的慾念。「來,坐在我這兒!」
「不--不--」我全身僵住了,這是怎麼回事?我一向以為只有電影裡才有的可怕鏡頭,竟發生在我身上。我從沒這麼驚惶害怕過,我一邊抖,一邊後退,但是,他並沒有追過來。
「貝迪,鍾經理說你貪污了酒店一筆錢,是嗎?」他陰險地看著我,「我不但可以開除你,還可以告你!」
「但--不是我一個人,也不是我主動的,他們逼我,沒有辦法--」我口吃地辯著,緊張地注視他,並沒放鬆戒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