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吉兒
他沉默半晌才開口。「我只是想到了我的母親。」
啊,她的婆婆!
「她怎麼了嗎?」聽他剛才的語氣,她應該是「掰掰」了,不是嗎?
「她是一切的開端,也是為什麼我的地盤有不許用藥這條規矩。」
「她深受其害?」她猜到了大概。
他點點頭,長吐一口氣。「她參加大學迎新舞會,被下藥迷姦,這種事不見容於家族,眾人對她交相指責……」
芳羽聽了,大為不平。「怎麼可以這樣?發生這種事,是誰都不願意的啊!」
並不是人人都像她一樣,因而誤打誤撞,找到心愛的男人。「那是什麼樣的家族?怎麼這麼殘忍?」
沃夫沉吟了下。
他出身成謎,自然代表沒有多少人知道這個秘密,然而芳羽是他的妻子,她有權利知道他的一切。
但──捫心自問,他赫然發現,想說,並不是為了她的權利著想,而是……他想讓她知道這件事,他想要讓她更瞭解他一些。
悟到這一點之後,他淡然?唇,說出一個姓氏。
「嘎?」芳羽訝然地看著他,不敢置信地重複了一遍。
他點點頭。
芳羽默然了。
那個家族是本地極具威望的名門,由房地產起家,標準的望族,幾乎是金錢、權勢的代名詞。那個家族的成員攻佔了各行各業的頂尖位置,他們的身影也在名流時尚圈裡活躍,報上的「名流軼文」專欄常有他們的消息。
「我記得小報消息上說,那個家族的長女在大學一年級就因急病去世了。」
「你一定很幸運,才會看到這則消息。事實上,他們掌控媒體,連這則假消息都不太常被提起。」他譏諷笑了。「對他們而言,是這樣沒錯。但事實是──她被摘掉姓氏,趕出家門,還多活了十年。」
「只是多活了……十年?」老天,他一定是很早就喪母。
芳羽心疼地抱住他。怪不得想到了過去,他的神情會愀然一變。
「沒錯,十年,不長不短,剛好夠她把我生出來,直到我懂事,她就解脫了。」
「解脫?」
「別忘了,她也是那個家族出身,素來心高氣傲,被迷姦對她已是莫大的恥辱,逐出家門更是雪上加霜。」
他面無表情地說著深埋心中的往事,連跟了他最久的班森都不知道的秘密。
「沒有家族光環,沒吃過苦頭,還被刻意封殺,她什麼事都做不了。」
「這根本是想逼死她嘛!」芳羽不平地叫了起來。「這種家族未免也太冷漠了吧?他們根本就是殺人兇手,毫不留情地把她丟進狼堆。」
相對於她,他反而平靜。
「之後的故事就老套多了,承受不了一連串挫折的她徹底墮落,酗酒濫交,賺皮肉費,直到不小心懷了我,等到她察覺時,已經無法墮胎,也找不出落種的人。生產後,她繼續賣淫,並染上毒癮,最後不知從哪找來一把槍,終結了她自己。」
「沃夫。」她用力地抱住他,企圖分給他一些溫暖。
「而我,則開始了街頭打架的生活。」他像是述說電影劇情般,死死地背完。
她流下眼淚。「我很遺憾,我真的非常遺憾。」
「事情都過去了,你不必為我哭泣。」他摟住她的肩,輕輕搖晃。
「怪不得你對下藥這件事,深惡痛絕。」想必他一路走來,都很艱苦。
「一顆藥丸,一撮藥粉,足以改變很多人的一生。」沃夫的口氣還是很冷淡。「我不覬覦其他血親在那個家族的庇蔭下,奢華度日,只是偶爾會想起一個清醒時很美很美的女人,會教我說話、習字,一旦毒癮發作,我就變成了她的仇人。為了得到片刻快感,她甚至願意讓好幾個骯髒的男人一起玩弄她。」
為了毒品卑躬屈膝的景象,他看得太多了,但──始作俑者究竟是誰?
早已逍遙法外去了,不是嗎?但,留下的重擔,卻要無辜的人承受。
芳羽抱著他,淚珠紛紛落下。
「她死去的時候,瘦得只剩皮包骨,兩隻手臂都是針孔,跟她唯一帶出來的獨照,完全不一樣。」
一個是豐潤美麗的倩影,一具是骨瘦如柴的屍體,多怵目驚心的對比!
「不要再想著那些事了,我是那些人當中,最幸運的一個。你不會知道,我有多慶幸遇上你。」
她抱著他,用她的心承諾。
「我不會要你把那些可怕的事忘記,過去是現在的你的一部分,我會給你一個幸福的家,不會讓你再感到孤單寂寞、不會再讓你痛心疾首,如果你的血液因為過去的事曾結冰,我會讓它溫暖起來。」
她承諾著,跟貝比一起張開雙手抱住他。「我會加倍加倍愛你、加倍加倍珍惜你。你失去的一切,不曾擁有過的一切,我都會為你完整補回來。」
他輕吻她的發旋,內心的黑暗因她的承諾而逐漸變得光明。
如果過往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他能夠得到芳羽的愛,所必須承擔的不幸,那麼他認為,非常值得。
世界上,唯有這個小女人能讓他眷戀,也唯有她能填補他內心的空洞。
他們靜靜相擁著,好半天都不說話。
「芳羽。」他突然喚她。
「嗯?」
「你應該知道,我不會放過崔琳吧?」
她全身一僵。她以為他早就忘了那回事,心中還暗暗慶幸著,沒想到他卻在此刻提了出來。
雖然知道很難說服他,但她仍緊張地望著他說:「我知道,但我也要你明白,崔琳應是受到劉子飛指使,而且崔家對我有很深的恩情,我不能……」
沃夫毅然絕然打斷她。「不,我什麼都不必知道。」
「可是……」
「你不要為她說項。我的決定,不會更改。」
她鬆開環抱他的手臂,用眼神確認他是百分百認真後,默默無聲地把枕頭搬開他一些,做無言的抗議。
「我告訴過你,她對你做過的事。」
她又搬開更遠一些些。
他不以為杵。「我也說過,我們因此相遇是幸運,否則天曉得你現在會在什麼可怕的地方!你可能會成為像我母親那樣的受害者,一輩子都翻不了身!」
她已經快搬到KINGSIZE大床的最邊邊了。
「過來,睡在那裡,你一不小心就會滾下去。」
「不要。」她巴著床沿不放。
他根本不瞭解,崔家對她有恩,伯父伯母待她有如己出。如果他為了她而對崔琳下重手,她該怎麼面對伯父伯母?
是,她是要二哥轉告伯父伯母,把她當作忘恩負義的人,但、但是──這並不表示,這樣就真的情義兩絕啊!她無法、也不許自己眼睜睜地看著崔琳被毀滅。
「睡進來一點。」沃夫警告,卻不敢隨便動她,怕她心一慌,反而跌了下去。
「我不會為你改變規矩,那個女人應該受到懲罰。」
「我不要她成為你殺雞儆猴的目標。」
沃夫起床,走到床的另一邊,不顧她的瞪視,連人帶被,直接把她攔腰抱起,重新回到大床正中央。
他沉吟了一下才說:「我並不嗜血。」
她知道,否則他早就動手了,哪還能等到現在?
「我知道你的堅持,但你難道不能想個既顧及崔家長輩對我的恩惠,又讓崔琳知錯的方法嗎?」她軟軟地求、軟軟地問。
他考慮片刻。「最大的限度,我只能保證,再給她一段觀察期。她不可能不受到處罰,但至於多輕多重,一切取決於她自己。」
聽起來還是很不妥。「難道不能再更……」
「聽著,芳羽!她可以為了劉子飛,對你下藥,這就意味著──她可以為其他男人對任何女人下藥。她的個性本身就有問題,如果一次犯錯沒受到懲戒,等於默許她的行為,讓她繼續傷害別人。」、
芳羽還想討價還價,但看到他凝重的臉色,知道這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了,也只好閉上嘴。
她猜,她離開後,崔琳與劉子飛的交往狀況,應該也會漸漸穩定。只要他們穩定下來,劉子飛別再對別的女人使壞心眼,深愛著他的崔琳,也不會再做出什麼可怕的事來吧?
「好。」她點點頭。「但是不管如何,我都希望你對崔琳寬容些,你知道,罪魁禍首從來都不是她。」
他的回答是緊緊地抱著她。
「我當你答應了。」她低語呢喃。「我就當你已經答應囉!」
他沒有任何回答,他並沒有點頭同意,他只是擁著她入眠。
芳羽的心裡,出現了一絲隱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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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先生,幸會、幸會,我就是劉子飛。從台灣飛過來,這麼遠的航程,你辛苦了。」
一記冷眼掃下來,霸氣無限。「你說你有衛芳羽的消息?」
「是的,我跟芳羽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有多好?」
「這個……芳羽雖然叫我先不要說,但她提過,要帶我到台灣見家人。」
「那你們是很認真的交往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