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蕾維爾·史賓瑟
「什麼?」
「我不是有意探聽,如果你不願意也可以不答,但是你的資金足以實現這個計劃嗎?當時委員會是因為諾爾奇集團資金雄厚,才批准他們的申請。」
「錢不是問題,瑞克,一旦那種巨型飛機墜毀,生者一定有筆豐厚的賠償金。」
「好,現在說說你找誰估價。」
他們交談的內容全是工程師、工人、建築師等等,完全不涉及個人。臨別前她一再道謝,並承認一有需要將立刻與他聯絡。
那天午夜,瑞克和南茜分別在臥室兩端更衣。她突然開口:「呃,那個梅琪手腳可真例落,絲毫不浪費時間找上你,不是嗎?」
瑞克松領帶的手一停。「我就料到你會這麼說。」
南茜由鏡中瞪著他。「真是丟人!我丈夫和他的老情人舊情綿綿,全鎮的人都在看。」
「我們沒有舊情綿綿。」
「那該怎麼形容它?」她把耳環摔在化妝台上,一把扯下手腕上的手練。
「你也在場,我們談的都是公事。」
「那你們在窗邊談什麼?別說也是公事!」
瑞克攤開雙手面對她。「聽著,你我都喝了幾杯馬丁尼,我們何不明天再討論?」
她把洋裝丟向一邊。「當然,好讓你有機會躲到你的寶貝船上,避而不答!」
「我們是高中的好友,難道你要我對她視而不見?」
「我可沒要你當著大家和她卿卿我我,把我孤零零地丟在一邊!」
「卿卿我我!」他氣急敗壞地喊道。
「別騙我,瑞克,我看得一清二楚!」
「她不過在告訴我,她是多麼懷念她死去的丈夫。」
「當她勾引你的時候,可沒絲毫懷念她丈夫的神情!」
「南茜,你究竟著了什麼魔?結婚這麼多年,我什麼時候看過別的女人?」他雙手叉腰問。
「是沒有,但她們不是你的舊情人,不是嗎?」
「她不是我的舊情人。」他繼續更衣。
「你騙不過我,難道你們不是高中時代的情侶嗎?」南茜尖銳地問,坐在床上脫絲襪。
「南茜,看在老天份上,別再提了。」
「我說錯了嗎?我看見你走向她的那一刻就猜到了,她的表情再明顯不過。」南茜穿著淺藍色的襯裙走向化妝鏡,四指輕撫下巴。「呃,至少你還算有眼光,她長得不錯。」
那一刻他突然覺得太美對她並沒有好處。他單單多看別的女人一眼,立即對她構成莫大的威脅。他靜靜地看著她對鏡欣賞自己的五官和美貌。
她顯然感覺挺滿意,才抓起梳子用力梳頭。「我不要你幫那個女人。」
「我已經答應了。」
「就這樣?不顧我的反對?」
「南茜,你在小題大作。」
她摔下梳子轉身面對他。「是嗎?我一週五天在外奔波,正好讓你們舊情重燃?」
「親愛的,這是你自己選擇的,不是我。」他氣忿地伸手指著她。
「噢,我們又回到老話題了,不是嗎?」
「不是我們,是你!既然如此,我就乘機說清楚,我希望太太和我同住,不是只來度週末而已!」
「我的希望又怎麼說!」她揮揮手。「我嫁了個希望留在芝加哥擔任大公司主管的丈夫,但是突然間他卻決定回家當……當漁夫!」她攤開雙手。「老天,漁夫!你有沒有問過我想不想當漁婦?住在這種荒郊野外,距離文明80英里——」
「你的文明和我的定義不一樣,南茜,這正是我們的麻煩所在。」
「席先生,我們的問題是你突然變換航道,不在乎我正如日中天的事業!」
「親愛的,如果你用點腦力,應該記得我們討論過你的事業,當時我們認為你做幾年後,會開始養育子女。」
「那是你的想法,瑞克,搞什麼五年計劃的也是你。我每回表明不想生孩子,你都充耳不聞。」
「顯然你希望我繼續下去,但是時間所剩無幾,南茜,我已經40歲了。」
她轉開身體。「我們結婚時你心裡就該有數了。」
「不,」他扣住她的手腕。「我從來不知道,我一直假設——」
「呃,你假設錯誤!我從沒說過要生小孩!」
「為什麼,南茜?」
「你知道原因。」
「是的,但是我想聽你親口說出來。」
「講講理,瑞克,你以為我們談的是什麼?我有一份令人嫉妒的工作,而今你卻要求我放棄,把自己困在這……這監牢裡養兒育女?」
她的遣詞用字深深刺入他的心,彷彿孩子是別人的一樣,他歎口氣放棄了。他可以當面指責她的自我陶醉,但又有何益呢?他愛她,不想傷害她,而且坦白說他也愛她的美麗。但是隨著時間的消逝,外在美的重要性日趨降低,許久以前他就瞭解,即使她懷孕而蓬頭垢面、身材變形,他只會因此而愛她更深。
「睡吧!」他落寞地說道,拉開床罩沉重地坐在床沿,伸手扯下襪子丟向一邊,垂頭喪氣地瞪著地板。
她隔著房間打量他良久,只覺得婚姻的支柱似乎正在崩塌,不禁納悶除了孩子以外,還有什麼能繫住他的心。她走過去蹲在他雙膝之間。「瑞克,請你諒解,」她抱住他,臉理在他胸前。
「女人不該懷她不想要的孩子。」
瑞克,伸手抱她吧,她是你的妻子,你的愛,而且她正努力與你言歸於好。但是他不能,也不願做到,只覺得心頭異常沉重。過去他們面臨相同的爭論時,向來沒有明顯的結論,只是彼此好幾天悶悶不樂,終究會言歸於好。
但是今夜不然。南茜平靜理性地為她自己的想法辯護。事實無庸爭辯,他也不希望孩子有一個含怨憎恨他的母親。
第六章
梅琪回到西雅圖,日子過得宛如旋風一般。首先是辭掉高中教職,接著處理房子和遊艇的出售事宜,然後找人估計搬遷費。
她接到社會健康福利部寄來的手冊,發現樓上需要建一間浴室和防火門才能符合規定,此外沒有其他妨礙她得到許可證的原因。
她電洽杜爾郡的三位包商,安排房子整修的招標事宜。
她打電話給父親,他歡迎她在整修完成前住在娘家,母親則給她一連串命令,包括警告她別在下雪時獨自翻越山間。
最後她打電話通知凱蒂。
「你要幹麼!」
「搬回杜爾郡去!」
「你要賣掉西雅圖的房子?」凱蒂不悅地提高聲音。
「是的。」
「媽,你怎麼可以賣掉它!」
「怎麼不行?保留兩幢房子太多餘!」
「但它是我出生成長的家!我以後再也看不見它了?」
「你可以回溪魚鎮的房子找我。」
「但這不一樣,我的朋友都在西雅圖,還有我的房間……其他的一切都不見了。」
「凱蒂,不論住哪裡,我還是你的母親。」
凱蒂的聲音帶著怒意。「別施展你的父母心理學,母親,我才一離家,你就賣掉房子實在很差勁。換做你也會不高興。」
梅琪強自按捺不悅。「凱蒂,我還以為你喜歡我住近一點,你可以常回家,而且可以和外公外婆共度週末。」
「我幾乎不認識他們。」
梅琪的語氣首度變得尖銳。「或許是你熟悉他們的時候了!凱蒂,在我看來,這件事情上你相當自私!」
電話彼端傳來一陣驚人的沉默。片刻之後,凱蒂語氣緊繃地說:「媽,我得走了,再十分鐘就上課了。」
「好吧,隨時打電話回來。」梅琪冷靜地結束通話。
她掛斷電話,雙手按著顫抖的腹部。她自己的願望擺在凱蒂前面的次數屈指可數,而且母女倆口角的機會也少之又少。而今她只覺得失望透頂,孩子怎麼會這般自私?就凱蒂而言,梅琪可以追求她的幸福,只要不引發凱蒂的不便就好。
我疼了你一輩子,凱蒂,甚至為你犧牲我的事業。而今當我極需你的鼓勵使我的快樂更趨完整時,你卻吝於給予。呃,女孩,既然如此,不論你高不高興,也該是我為自己而活的時刻了。
梅琪的決心令她自己也嚇一跳。天哪,她心想,我已經40歲了,卻依然在成長。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費醫生三番兩次強調的話:追求快樂與否是出於自己的抉擇。她已經做了選擇:返回杜爾郡,重拾往日的友誼,購買哈町宅邸,使生命再次充滿期待。這一切都出於她自己的抉擇。缺乏期待的生命使父母過於倚賴子女,病人過於倚賴心理醫師,寡婦過於倚賴她自己。
她走進起居室中央,慢慢環視這充滿回憶的房間。我將無怨無悔地離開這裡,回顧時只有喜悅。我知道你不會介意,菲力,因為你一定不希望我把這幢房子當神龕看,阻礙我追求自己的快樂。有一天凱蒂也將能體諒我的心境。
9月中旬她搬回杜爾郡,暫時住在父母家裡。菲娜不斷地耳提面命。「你要叫律師好好研究契約條文。無論如何,別雇鄧皮爾負責整修,他們向來醉醺醺地上工,萬一摔下梯子,還會控告你疏忽。梅琪,你確定這麼做對嗎?女人家向來不懂整修的工作,我幾乎希望你留在西雅圖,天曉得你爹幹麼鼓勵你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