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湛露
她側耳傾聽,鳳玄澈好像從郊外回到了城內,已經可以聽到他府內的人在向他請安。
「王爺,您去哪裡了?陛下派人傳話,說要召見您,請您無論何時回來都立刻入宮一趟。」
「嗯,知道了。」玄澈應了聲,撇下眾人進了忘齋。
「這裡是妳的好去處。」
他忽然對綠腰說話。
綠腰只覺得天旋地轉,被他從袖子裡扔出,重重地摔在地上。不,不對,不是地上!她睜開眼才發現,鳳玄澈站在對面,看上去比她高大了許多,再看看自己的身邊,竟然都是水墨畫成的山石。
該死,他居然把她封進畫裡!
玄澈隨手寫了一道符,貼在畫上。
「老老實實在畫裡待著,不要再要什麼心眼。我師兄既然來了皇城,肯定要殺一批妖精,今日他雖然沒有得手,但是難保他不會再對妳起殺心,妳要是亂跑,我未必還能救得了妳。」
「原來四皇子把我放進這幅畫裡是為了救我,而非殺我?我可真感動啊!」她假惺惺地抹了抹眼睛。
「妳知道厲害就好。我要進宮面聖,很快回來,要是回來被我發現妳有不軌行為,可別怪我不客氣!」
他走了!
綠腰詭譎地一笑,右手從身後露出,手中攥著一個玉瓶。這是她剛才在被扔出來時,死死抓住才得以保住的。
趁著鳳玄澈還沒有發現玉瓶丟了,她必須立刻給嫵媚送去,只是畫上貼了這道符,她連跳出去都不可能,怎麼去見嫵媚?
正在她急得團團轉的時候,窗外刮起一陣狂風,也許是玄澈貼符的時候過於匆忙而黏得不牢,那道符竟被風吹落了。
綠腰大喜過望,一下子從畫裡飛出,落到地上。要不是怕鳳玄澈還定得不遠能夠聽到,她真想大笑三聲。
事不宜遲,必須趕快趕到天牢去找嫵媚,把玉瓶給她,幫她脫困才對!
她剛要離開,又停住腳步,回頭看了看掉落在地上的那道符紙。到底是老天幫她,讓她逃脫,還是鳳玄澈故意為之?若他是故意的,又是為什麼?
他抓了她,又放她?
抓她是為什麼?為了保護她不被他師兄殺掉?
放她是為什麼?為了讓她去救嫵媚?
鳳玄澈會是這麼想的嗎?他會是這樣的人嗎?若不是,那他的心機必然是深不見底,深得可怕。
若是……若是呢?
活了三百年,自以為看透了人情世故,看懂了人生百態,但此時此刻綠腰才發現,這世上還有她不能理解、想不明白的人和事。
心似牆壁,被這些困惑織成的青籐密密爬滿。她那雙原本清澈見底的眸子,也在不知不覺中悄悄染了一層輕愁……
第九章
然而事情尚未平息,鳳國內又有新的大事發生。
「太子要成親?」玄楓聽到這個消息倍感奇怪,追問道:「一凡,你確定你的消息屬實?」
「是。」檀一凡說:「這幾天太子府張燈結綵準備辦喜事,據說這個新娘是陛下親點,但是出身來歷皆一無所知。」
玄楓回頭看著玄澈,「你能明白父皇的意思嗎?」
他依然是那個樣子,彷彿了然一切卻絕不吐露真相。「父皇是未雨綢繆。」
知道問什麼他都不肯說,於是玄楓又問:「嫵媚現在如何?」
「王爺說的是那個被打入天牢的妖精?陛下已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天牢。太子曾向陛下諫言,將那個妖精斬殺,當場被陛下罵了回去。」
「不殺,不放,父皇到底是什麼意思?」低頭冥想許久,他還是想不明白。眼前的形勢本已撲朔迷離,想不到在這個節骨眼上,父皇又突然給太子娶親。
難道父皇是想借皇嗣的出生進一步昭告他們兄弟,太子之位不可動搖嗎?
但,這又有何用?以玄鈞的脾氣,玄煜就算是有再多的老婆、有再多的皇嗣又怎樣?一旦父皇不在,根本沒人可以制得住玄鈞麾下的大軍北上。
相比之下,這樁婚姻顯得幼稚又無意義。
「婚禮定在何時?」
「後天。」
緊迫的日子也讓人覺得可疑,玄煜身為太子,要娶的女子必然出身大家,而且太子大婚也是鳳國的大事,歷朝都是要提前三個月昭告天下,大婚之後全國再歡慶十天,怎麼這一次如此倉卒?
玄楓一笑,「不管如何,大哥成婚,我們做兄弟的總要送上賀禮才好。」說完又問玄澈,「四弟要送什麼?」
他淡淡地說:「我這幾日還有事,不在皇城逗留,大哥的婚禮我八成是去不了了。」
「你又要走了?」玄楓一陣倜悵,「每次你都是匆匆來去,皇城中真的沒有什麼值得你留戀的?」
「你知道,我只是不想看到某些事情發生,我只是在逃避。」
這回答讓玄楓聽得心有不快,抓住他的手腕,低聲問:「父皇可曾讓你對嫵媚做過什麼?」
「我只是畫了一些符咒鎮住她的妖靈,讓她無法逃脫。」
「不能救她出來?」玄楓的手腕不自覺地加了幾分力道,指甲幾乎嵌進他的皮膚。
玄澈平靜地看著他,「救她出來,等於是公然地與父皇為敵,你這麼多年的韜光養晦、隱藏鋒芒都會付之流水,你願意嗎?」
聞言,玄楓微一遲疑。
玄澈又笑道:「我說過,她不會有什麼大事,你信我就別做傻事。」
與他對視片刻,玄楓鬆開了手。
「我信你。」他踱了幾步,突然轉身,斬釘截鐵地說:「但是,你必須要想辦法讓我見她一面!」
此時月華明朗,玄澈揚起臉,微微一點頭,他輕輕歎息了聲,「冤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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嫵媚站在鏡子前,雙臂張開,有侍女為她試穿大婚的喜服,她眼睛空洞無神地面對鏡子,卻彷彿視若無睹。
鳳皇躺在她身後不遠處的軟榻上,待她所有服飾都已穿著完畢,方才開口。
「轉過來讓我看看。」
嫵媚轉過身,水紅色的長裙曳地散開,如朝陽透過雲彩流洩了一地的霞光。本就絕色的她,因這襲隆重禮服而顯得更加風華絕代。
「在鳳國,我從未看過妳這樣的絕色。」鳳皇真心讚美,「妳來做我的兒媳也是我的福分。」
「謝謝您的讚美。」她垂下眼瞼,看著滿眼的紅色,面無表情。「太子知道我的身份了嗎?」
「他還不知道。」
「為什麼不告訴他?萬一他挑開喜帕,看到是我這個妖精,豈不是要立刻嚇暈過去?」
「他不會。」鳳皇胸有成竹地說:「他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保住他的太子之位,而我死後,妳就是唯一可以幫助他的人,他必須依靠妳。」
「我也可以殺了他,幫助別人當皇帝。」她手指按在自己的額上,那裡有一個漂亮的朱紋,如同梅花妝點在眉眼之間。但那絕非是畫在她臉上的美麗裝飾,而是用來束縛她妖靈的咒語,擦之不去。
鳳皇似笑非笑,「妳是個聰明的妖精,即使妳不想活了,玄楓也必須活下去,對不對?」
嫵媚倒抽了口冷氣。「玄楓」這兩個字現在對她的意義,不再是甜蜜沉淪的愛情,而是鋒利的窩心一劍。
而且,只是這兩個字,就束縛住她全部的行動。
她不由得一再責怪自己,為什麼不早一點修煉成人呢?以至於現在的她,功力尚淺,還不足以和全鳳國為敵,甚至連玄澈都打不過,只能乖乖地聽人擺佈。
「陛下,沿海十三省送來了公文。」
鳳皇被人抬去批閱奏折了,殿內所有的侍女也撤了下去。
她頹然地歎氣,跌坐在鏡子前,用力扯下頭上厚重的鳳冠,而禮服由於厚重繁複,她想立刻脫下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水晶般的鏡面忽然升起一片迷霧,鏡中隱隱約約出現了一個人的影子。
那人的臉如優美的畫,帶著詩一般的迷茫和憂鬱望著鏡外的世界、鏡外的人。
嫵媚本是低著頭的,但忽然感覺到了什麼,抬起頭時,赫然呆住。
「玄楓?!」她驚呼出聲,撲到鏡子前,眼中看著他俊美的面容,手指觸摸時卻是冰冷的鏡面。「你來看我了,對嗎?你來救我的,是嗎?你真的也在掛念著我的安危嗎?」
她連聲呼喚著,眼淚已如泉湧。
原本以為她對愛情的期待已然死絕,直到再看見他的臉才知道,要想斷絕一份感情,比結束一段生命要難上無數倍。
玄楓的嘴唇翕張,似乎急切地在說什麼,但她怎樣用力傾聽都聽不到一個字。
迷霧漸漸散去,他的面容不再清晰,轉瞬而逝。
「不!別走,回來!」
她忘情地狂喊驚動了守在門外的侍女,當侍女們驚慌地跑進來時,只看到她哭倒在鏡前,鋪張在地上的禮服無力地垂開衣角,暗紅的顏色在燭光搖晃的大殿內,顯得分外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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