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駱湘
是這社會太功利了嗎?他不明白究竟學音樂有什麼不好,為何大家都只看見他在商業上的天份,期望他從商,而不支持他步向藝術這條路?他自認音樂上的天賦並不亞於前者,事實證明他也的確成功了。
抬頭望見天狼墾正閃爍,熱愛音樂的靈魂自嘲是人群中一顆寂寞的天狼星,雖光亮,卻無人瞭解,彷彿相隔了8.6光年,他和一般人離得太遠了。
歎息而回首,他的視線與對街一道人影交集。
怎麼可能,是她?!
夜雲輕輕掩上長空,在驚訝中分秒流逝顯得緩慢、無言地視線交會,是天意吧?
滴答滴答……天空竟又下起了雨。
第四章
重臨酒吧,酒保瞪著眼沒說話,認真地考慮是否該請她簽下切結書,若酒精中毒本店恕不負責。
「是猜對,也是猜錯,我們再度相遇,卻不在巴黎。」
「你做了什麼事,怎麼酒保直盯著你發楞?」
「沒什麼,只是在瞧見你的五分鐘前,我剛乾掉第十一杯調酒。」
「那他們該發張貴賓卡給你而不是瞪你,來者是客,沒道理將錢往外推。」
「如果連我朋友的一起算,我們共點了二十一懷。」
「酒喝太多傷身,我們是否該換個地方?」
「放心,酒精對我不構成威脅。」
放棄坐吧檯,兩人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下,各自點了想喝的雞尾酒。
「封先生有演奏會嗎?怎麼會來義大利?」
「主要來拜訪一名義大利籍的音樂大師,向他請教一些作曲上的問題,正事除外,私底下我也曾想過要來瞧瞧父親生長的地方。」
「你父親會選擇在台灣落腳也真特別,」
「正確來說,他是那種所謂『為愛走天涯』的癡情男子。想當初在羅馬一家酒吧裡遇見彈琴的母親後,便對這位台灣來的小姐一見鍾情。」
「聽來是個浪漫的序幕。」賈曖彤難得這樣稱讚愛情。
「浪漫的開頭未必會有浪漫的結局,我父親系出義大利名門,家族長輩不能接受我父親娶一個東方人,於是選擇離家出走,與愛人到台灣定居。」
「義大利名門?令尊該不會姓希麥雷亞吧?」這事她似乎聽蘤沂說過。
「你知道?這件事應該沒被多事人炒作開來吧?」上頭在事發後很快就壓了下來,連歐洲報紙都只曇花一現地出現便銷聲匿跡,看來是丟不起這個臉。
「我有個好朋友也是歐洲名門,她提過這件事。」無色蘭姆酒與無色橙皮酒調成的X.Y.Z.靜靜地佇立,覃曖彤笑著想,她們三人不也是群不露真面目的X.Y.Z.嗎?
「她還說希麥雷亞家族歷史悠久、產業豐厚,雖然失了棟樑,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真要垮掉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至少能再拖個幾十年。」
「她說的很中肯。瞧,後代都快三十歲了,希麥雷亞還沒走進歷史。」
「照你這樣說,令尊應該就是凱頓森·希麥雷亞吧?」
「正是。」
「他很有勇氣,值得人尊敬,很多男人雖然愛著令他們心神嚮往的女人,卻沒勇氣反對家中勢力,到頭來也只能放棄。」腦海中浮現出樂府名篇「孔雀東南飛」裡的文句,那並不單純是禮教時代的悲劇,懦弱才是人類的原罪。
「我知道,所以我感謝他當時選擇與我母親離開義大利,因為這樣才有了我,也才能讓我隨心所欲地倘佯在音樂世界裡。」
「你父親到台灣後應該沒再從商了吧?」若有,沒道理蘤沂不知道。
「他年輕時就迷上調酒,曾以一杯名為『西西里陽光』的作品得過義大利雞尾酒大賽冠軍。他選擇在台北開間酒館,造就了我熱愛調酒的個性。」
「這我倒有點印象,店名叫『MeetSicilia』,位於軟化南路是吧?」
「算起來它在台北的名聲也不小,很多名人雅士皆光臨過。」
「可惜我很少在台灣喝酒,一切認知都是聽人說的。」她不像醉芙,動不動就與酒為伍,只聽醉芙提過那間十分道地的義式酒館,她本身倒沒什麼興趣,因為敦化南路離她住的地方有些遠。「大隱隱於市,可是台北商業人士這麼多,你父親難道就不怕家人循線來追他回去,或是被同行認出來嗎?」
「如你所說的,聽過他的人很多,認得出他又剛好在台灣的人卻很少。」搖晃著以義大利著名畫家BELINI命名的調酒,封皓雲以她說過的話回答。
接下來的時間,兩人各自喝著酒,停止交談。
千絲百緒浮掠過兩人腦海,也許是考慮到身處於義大利吧!他們點的酒都和這熱情的土地有關。
「曲子你寫好了嗎?」覃瞹彤忽然想起過住的約定。
「好了,但沒帶出來。」根本沒預料到她人會在義大利。
「沒關係,下次有機會再說吧!」
「還會有下次嗎?」封皓雲不認為兩人真的到處都能相遇。
「父給上天安排吧!反正你我都來自台灣,自然也會回去台灣。」
台北就那一丁點大,真要那麼有緣,想必再相遇的機會,會比在意大利來得容易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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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頂著微冷的晨風與凌茶蘊及言醉芙一同出了飯店大門,覃曖彤忍不住再度回望這間富麗堂皇的建築。
曾經,這大樓是她家名下財產的一環,收入在歐洲當地不容小覷。
可是自從父親走後,家中的光景漸漸走下坡,缺乏遠見的上位者只會讓企業體系一天天崩毀,業績一年不如一年。雜亂無章的經營計畫負擔不起龐大的人事與維修費用,趁其還有基本價值時,叔叔將它賣給了希麥雷亞集團。
如果爸媽還在,他們肯定不會賣掉它,因為他們就是在這裡相遇的。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別傷心了。」凌茶蘊拍拍故友遺孤的肩膀,嘗試安慰有些傷神的她。自己何嘗也不因地思愁?然而滄海桑田,人總是要學著遺忘啊!
「至少它還保持當初的樣子,沒被改建或挪為他用,」言醉芙也加入安撫的行列。
「只怕這是天鵝死前最後的歌聲,希麥雷亞最近似乎也在走下坡,」
「真要垮了也不是你的錯,起碼小嫚的心血還在。」凌茶蘊口中的小嫚,指的就是覃曖彤的母親胡嫚姬——一個自義大利逃家的僻傲女子。
她的出現與存在是個謎,沒有人知道她真正的身份,包括丈夫。她的行為舉止再再顯示出她是個受過禮儀教育的千金淑女,卻又矛盾的帶著一些魯莽的真性情。
「明明我從未到過此處,為何觸景傷情的情緒仍舊發生在我身上?」纏得她夜夜失眠,腦海裡全是父母年輕時候的樣子。
儘管在她的印象裡,他們一直是年輕的。
「別想太多,我們還年輕,還不到話當年的時期。」搭上好姊妹的肩,言醉芙說得豪氣。「你是你、他們是他們,別老將心思掛在他們身上。」
「小嫚和溥深要是知道你老為他們傷心,他們會更難過的。」天下父母不都希望子女活得快樂,就算辭世,這份冀望也不會隨風消散。
「是我太多愁善感了。」
「別淨聊些改變不了的事,班機下午起飛,待會兒我們在米蘭繞繞後就得到機場,有什麼想買的要趕快行動。」
「我想去瞧瞧GYCCU和Valentino的旗艦店。」言醉芙率先發表意見。她保證會很節制,自己家就是知名品牌,不太好在人家的店裡血拼。
「我沒意見,挑幾瓶好酒倒是可以。」偶爾居家小飲也是件愉悅的事。
「那麼我可愛的女孩們,咱們趕緊上路吧!」
於是三名各具風情的東方女子談笑著坐進加長型勞斯萊斯,準備在離去前,對這塊土地作最後的巡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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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星期後台北城市插曲
「怎樣,義大利好玩吧?」二樓雅座上,三名風姿綽約的女子相談甚歡。
等到覃曖彤與卓月榛都自國外歸來,寶島的冬天已經離開,行道樹枝材新吐的綠意正逐漸佔領台北街頭,向埋怨天冷的民眾報點暖訊。
「還不錯,至少沒遇到知名度頗高的黑手黨,也沒碰上旅遊書上寫的偷竊場面。」簡單來說,義大利的精髓她通通沒看見。
「你們兩個也真寶,一個正坐在飛機上要到巴黎,另一個則上了飛機飛往紐約,真是沒默契。」辛蘤沂笑提兩人有點差的默契。
「沒辦法,那男人用美國醫師公會的人情壓力逼迫我去參加一場國際醫學會議,我才勉為其難地搭機投奔大蘋果。」卓月榛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啊!
誰說醫師與律師的夫妻檔是完美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