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天賜良夫

第20頁 文 / 席月紗

    他連忙上前趕走小孩子,那群小孩竟遠遠的唱——

    「大傻子,小呆子,搓個泥球當丸子,吃下去,吐出來,原來是個屎蛋子。」

    燕歸來憤怒的一掌拍碎了地上的石磚。即使是小孩,他也不能忍受有人欺負柔柔,幾個小孩頓時嚇得哭著跑開了。

    管柔柔害怕地蹲在牆邊,嘴角有著泥巴的痕跡,頭髮被小孩子挑得亂七八糟,看起來可憐兮兮的。他憐惜的想擦去她嘴角的泥巴,卻被她一口死死的咬住食指。

    她咬得很用力,帶著淚痕的眼盯著他,彷彿在測試他的忍耐程度。那眼神是他們第一次相遇時柔柔的眼神,哀痛、絕望但是不認輸,即使是錯的也要很努力的堅持下去。

    那樣的眼神,曾經也屬於他吧。

    母親從小就教他劍法,但是他一直練不好,只知道拿劍舞著玩。八歲那年母親終於放棄了,她封劍決心不再過問江湖,安心把梅園的粥發展到大江南北,她教不出天下第一的劍客,那她就讓兒子成為第一富豪。

    此後母親從逼著他練劍到禁止他練,但是他不聽,他喜歡劍,即使不為成名不為武功。母親一氣之下餓了他三天,在他餓得奄奄一息的時候問他屈不屈服,而他就是用這種眼神征服了母親。

    他一直奇怪為什麼會對柔柔有那麼強烈的感覺,原來他們是同一種人,想到這裡他笑了。看著他的笑,管柔柔咬得更用力,牙齒陷進肉中,腥甜味越來越濃,她的眼神也越來越飄匆。

    可他還是在笑。其實他很想哭,他沒用到讓柔柔餓得去吃泥巴。但是他不能哭,如果連他都哭了,誰來替柔柔擦眼淚。

    血順著她的嘴角流了出來,她幾乎咬碎了他的骨頭,但是他依舊微笑。空出的手從懷裡拿出荷葉包放在膝蓋上,然後遞給她一個包子。

    她看了看包子又看了看他,來回看了幾遍,終於鬆開牙開始去啃包子。

    看她吃得津津有味,燕歸來心裡的酸楚瞬間變成幸福。這是第一次他用自己賺的錢養活妻子。雖然知道她不會喜歡他碰她,但還是忍不住小心地用袖子擦拭她的嘴角,而她居然沒反抗,只是停下吃包子的動作,看著血流下止的手指,神色茫然中帶著愧疚。

    驚喜她的接納,他傻笑了半天才拿出個包子吃起來,餓了三天,第一次覺得粗糙的包子也很好吃。

    「好吃、好吃。」她孩子氣的吃得眉開眼笑,邊吃邊滿足地感歎著。飢餓的確是最好的佐料。

    燕歸來笑了起來,彷彿當年被母親誇獎一樣,居然有說不出的自豪。

    兩個人就這麼面對面在牆角吃著包子。

    背後傳來一聲清咳,燕歸來警覺地回過頭,一個氣度下凡的中年人站在他背後,手上拿著一把劍。

    憑著那劍,燕歸來認出他就是那借劍之人,連忙施禮,「多謝閣下借劍之恩。」

    中年人含笑地點了下頭,看向埋頭苦吃的管柔柔,「她是……」

    「她是我的妻子。」

    「很特別的妻子。」聽不出是諷刺還是讚美。

    但是燕歸來就是感覺被冒犯了,他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她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好妻子。」

    中年人愣了下,大笑起來,「看來沒人能拆開你們。」說完遞過劍,「喜歡嗎?送給你。」

    燕歸來接過劍,拔出又闔上。

    「畫月,江湖十大名劍之一。相傳是位工匠追求在水中劃過月影卻不碎月影的輕薄,耗盡畢生心血打造出的。可惜……」

    「可惜什麼?」中年人感興趣的問。

    「可惜,劍終究只是外物,再好的劍可傷人也可傷己,我已經有想保護的人了,既不想傷己更不想不小心傷到她,所以還是樹枝比較適合我。」說完他歉然地笑著把劍遞了回去,此刻的穩重和從前判若兩人。

    中年人無所謂地接過又問:「方纔的劍法是你自創的?」

    「只是舞來好玩而已。」燕歸來淡淡地回道,咬了一口包子。

    一抱著遊玩之心便是以劍為舞,如果加上殺意就是天下難得的好劍法,很少有人能把劍舞得如此隨心所欲,你應該是個天下第一的劍客。」

    「我的武功很差。」

    「以你的武功殺不了飛花書生,殺不了天玄門的大弟子,更不可能拍碎石磚,但是你都做到了。」

    看了柔柔一眼,燕歸來本想說馬行飛是柔柔殺的。轉念一想,怕人知道了找她尋仇,也就不解釋了。

    「我只是想守護我的妻。」

    「現在的你可以嗎?靠賣藝?我跟了你一些日子,你的武功可以保護得了她嗎?賣藝真的可以給她好的生活?」

    聽出了他的話意,燕歸來輕輕地回答,「我不做不法之事。」

    「我只是要你成為一個殺手,—個武功高強而又正直的殺手,這樣就可以少一些像馬行飛那樣的人。」

    馬行飛是一個惡夢,一個讓他都對雨夜開始產生恐懼的惡夢。

    身子一震,燕歸來渾身冰涼的思索著,直到柔柔打了個飽嗝他才恍然驚醒。

    「好,我們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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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中年人要他們叫他賀先生,他帶他們來到一個很安靜的大宅內。每天燕歸來就在院子裡練他自己的劍法,管柔柔則在一邊玩著賀先生給她找來的各種玩具。

    雖然玩具很好,但她還是偶爾會看著藍天發呆,想必她是渴望出去的吧!

    心疼她被關在這封閉的地方,燕歸來練得更勤奮,他想早點練成讓她自由。

    有一天她看著他的傷疤問他是誰,他雖然知道她很快就會忘記,但還是認真的讓她叫他阿來。不過當他練完了劍來陪她的時候,她居然拉著他的手叫他的名字。

    在狂喜中,他想抱住她但是又怕嚇到她,猶豫了很久才小心地輕輕把手放在她肩上,雖然有些抗拒但是她沒有甩開,這比什麼都刺激著他更努力的學成武功,他渴望和柔柔牽手走遍天下。

    他們每天的生活很簡單,他練劍她玩耍,他只要有空就陪她玩陪她說話,想讓她多記得他一點。大宅子裡有很多侍女都暗戀著燕歸來,不約而同頻繁地送茶和點心給他,後來他都很客氣的請她們把東西直接擺在管柔柔面前,不用再經過他了。而之後東西就送得不是那麼勤了。

    偶爾會有人在院子的花牆外看他,有時候是賀先生,有時候是個年輕男子,有時候是個老婦人,甚至有時是一群年輕人。但是燕歸來只當他們不存在,他心裡清楚但是不願意去尋找答案,對他來說那只是另外一個故事,與他無關,他的故事裡只有柔柔。

    為了迅速提升武功,他要求對練,因為對劍的瞭解他已經到了極致,現在缺少的是實戰經驗。一天下來,經常幾個陪練的人都累癱了,他還能繼續跟管柔柔玩,體力好得驚人。

    他們不知道,這體力是為了保護妻子,在—年內迅速練起來的。或許就像他說的,因為管柔柔,他雖然失去了很多,但是得到的也很多,現在的他能這麼快就褪去青澀的年少輕狂,與柔柔帶給他的經歷絕對是息息相關的。

    現在的燕歸來,外表已經不是從前的俊秀少年了,他成熟了很多,個子也抽長了不少,嬌小的柔柔只到達他的胸口。他還是很好看,而且更加耐看,身上也有了精瘦的肌肉,原先純淨中性的光芒慢慢消失,他變得內斂而深沉,像一把劍,一把不開刀的劍。

    他的武功進步得很快,也源於他過去十八年來對劍的領悟,但更因為他比別人多了數倍的努力。因為自小基本功夫不是很好,內功稍微弱了點,但這些都被他完美無缺的劍式彌補了。賀先生曾想傳他內功,卻被他拒絕了,他說他不想欠別人,內功他會練好的,因為他有著必須練好的理由。

    為了自己,為了妻子,為了他們將來的孩子。

    十九歲的男人臉上是為人夫的驕傲,耀眼地刺痛了賀先生的眼睛。

    半年後,燕歸來向賀先生辭行時,他已經能勝任作—名殺手。

    走的前一天晚上,柔柔睡了。他倆就在門外的地上喝酒。

    喝得很少,聊得很多。

    賀先生問他,「我認識一個人,是個少年天才,所有人都說他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但是他的劍不如你。」

    「每個人都有長短處,何必在意。」

    「可是為什麼所有人的劍都不如你?」

    沉默了一下,燕歸來慢慢回答,「我有一個很專情的母親,我很尊敬她,從小我就告訴自己,我要做個像母親一樣專情的人,所以我對待一件事或一個人的時候,總是不喜歡顧慮很多。

    「劍和刀的區別就是刺和砍。若要刺得好,就得全力用於最小的一點,一如感情,太多的顧慮反而是羈絆,劍也不過就是專情而已。一個人需要面對的事情很多,像我這樣死腦筋的人不見得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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