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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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藺言以為那樣即可擺平左剛的話,那她可就大錯特錯了。
打小活到現在,藺言發誓,她這輩子從沒見過哪個男人比他更黏人,因他簡直就跟麥芽糖沒兩樣。
以往她是往外跑他就到處追,現下他是成天在她的地字十號房裡跟上跟下,她做什麼他就跟著過來湊熱鬧,叫他滾回他的房裡,他就是搖頭不肯,就算是她多扇他幾記耳光或是多踹他幾腳,他也照舊咧大了笑臉,繼續跟在她的後頭團團轉。
金盆洗手這麼多年後,藺言深深覺得,她應當把那個金盆給搶回來,等她除掉了這纏人的男人後,再來洗手也不嫌太遲。
整整在藥房裡撮藥製藥了一整天,整個人累得提不起勁的藺言,兩手拉開被她拿來充當藥房的客房房門,就又有一張笑得比陽光還要耀眼燦爛的笑臉擺在她的面前,她不禁一手撫著額。
纏人纏得要命……看樣子,早上他剛醒來時的那一腳,她踹得不夠用力。
「滾回去。」她邊說邊快步走過他的身邊,「我有事要辦。」
「我可以幫你。」不顧邢淨的哀號也不回一扇門,成天賴在地字十號房的左剛,心情很好地跟在她的後頭跑。
走在前頭的藺言忽地止住了腳步,害得後頭的左剛險些就撞上她。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會後,突然對他點頭,m好,你來幫。」
左剛兩眼一亮,「我真的可以效勞?」
「過來。」她朝他揚手,一路領著他走至後頭的牆邊,再一手按在牆面上,
「這牆,你打不打得穿?」
「當然能!」
「藺姑娘,左捕頭。」手捧著晚膳卻在屋裡找不到人,找人找到後頭的丹心,走至他們的身後不解地看著他倆,「你們在做什麼?」
「你肯定?」沒有理會後頭的丹心,藺言只是刻意用很懷疑的目光掃向左剛。
不願被她看輕,更想藉此證明自己的能耐,左剛揚起一拳,二話不說地就狠狠替她家的牆面開了個大洞。
「瞧,這不就打穿了?」他邀功似地拍拍兩掌。
她滿意地頷首,「多謝。」
「東翁……」目睹一切的丹心可笑不出來,「東翁家的牆……」完了,這下她是要怎麼去跟東翁解釋?
「丹心。」藺言朝她揚手交代,「差人來這築一道門,盡快。」
「是·--…」面色蒼白如紙的丹心,只是搖頭再搖頭地捧著晚膳進屋擱著後,再走出地字十號房準備頭痛。
出手打穿東翁家的牆後,左剛晚了一步才想到自己還沒問她為何要這麼做。
「藺姑娘,你在這築道門要做什麼?」難道是她嫌她的房風水不夠好?
正在檢查牆上大洞夠不夠寬的她,簡單地應著。
「開門看診。」既然她身無分文,無法在外頭租間鋪子或是買間房,那她也只有善用祖先所給的恩情了。
「看診?你要替人看病了?」打她住進來到現在,她不是成天往山上跑採藥,就是窩在藥房裡撮藥,他還以為她會永遠賴著東翁不做生意呢。
「我要義診。」老早就想這麼做的她,在今日清點完藥材,覺得已準備得差不多後,這才準備實現一直以來她所想要完成的願望。
「義診?」左剛頓了頓,訝異地拉大了嗓門,「難道你不收錢?」
她懶懶瞥他一眼,「分文不取。」又是廢話,這男人除了怕黑外,他的另一個毛病就是天生廢話也特多。
聽完了她的話,左剛心頭登時勾勒出一幅幻想的美好遠景……懸壺濟世,分文不取,在這種世道下,打哪再去找第二個像她這種好姑娘啊?
「天快黑了,你快滾。」沒空管他在想什麼想得出神還外加流口水,藺言冷淡地開口送客,一點也不想今晚又讓他窩在這不走。
偏偏左剛卻對她搖首,「我不敢回去我那黑漆漆的天字二號房……」誰教丹心這些日子來,夜裡一到就把他房裡的燈都給熄了,就連盞燈也不留給他。
她忍不住朝天翻了個白眼,而後她歎了口氣,對他勾勾指。
「跟我來。」既是趕不回去,那她還是有別的解決之道。
一步也不敢停留的左剛,在她快速遠離他時,忙追上去跟著她一道進入主屋,只是在追進裡頭後,他一臉納悶地瞧著她先是拿來一座上頭有著十二盞燭台的燈座,再打開巨大的衣櫃,將它放進衣櫃裡。
「進去。」隨手扔進一堆準備好的蠟燭,再把火摺子扔給他後,她指指裡頭說。
「啊?」左剛指著自己的鼻尖,「我?」
「裡頭,夠亮了。」他不是怕黑嗎?而她討厭光亮,那就讓他關在裡頭亮個痛決。
抵死不從的左剛拚命朝她搖首,「我不要,而且它們也沒你亮……」
她的秀眉隱隱抖動,「你究竟把我當成什麼?」什麼叫沒她亮?她又不是天上的日頭!
「不要啦,讓我留在你這裡啦……」左剛苦著一張臉,高頭大馬的他,硬是彎下身子向她苦苦求情,「我情願抱著一盞油燈也不要進去裡頭。」關在裡頭活像具棺材似的,那豈不是更可怕?
「夠了,別又靠過來。」藺言一掌將又想巴上來的他給推得遠遠的。
「那……」眼看外頭愈來愈暗,裡頭也暗得幾乎快瞧不清她的臉龐,左剛滿面慌張地左看右看。
「拿去。」很不想又看到他一個大男人在她面前抖成那副德行,藺言在點亮了油燈後再把燈台塞進他懷裡給他捧著。
「藺姑娘,我可不可以……」左剛在她自房裡拿了本醫書,坐在椅上看著時,忍不住捧著油燈偷偷想靠近她。
「不可以。」她將他推離一臂之遙,但覺得光線太暗不便於閱讀,於是又把他拉回來一點。
「我……」
「想待在這就閉上嘴。」專心閱書的她,頭抬也不抬。
他乖乖點頭,「是。」總比被她一腳踹出去,又回去他那黑壓壓的天字二號房來得好。
就著不算是很明亮的燈光,坐在昨夜位置上的左剛,不語地瞧著她在光暈下顯得分外柔美秀氣的側臉,在他的呼吸下,油燈的燈光左右搖曳,一會兒照清了她的輪廓,一會兒照亮了她閃爍著光澤的一頭長髮。
不知過了多久,在外頭的月兒明媚的月光穿過窗欞,映照進屋子裡時,直望著她,捨不得眨眼的左剛,突然覺得,安靜不語的她,遠遠比似水的月光更加明媚。
心情似朵無根的萍飄飄蕩蕩,沉醉在一池月光釀的美酒之下,像朵月光花的她,獨自絢麗、獨自綻放,或許在她身後點綴的是一室的清寂,可那並無損她一絲一毫的美麗,而他,則是入池即醉之人,不需豪飲,一滴即醉。
「藺姑娘。」沉默了許久後,他出聲打破一屋的寂靜,「關於年紀那回事,我想了很久。」
「結論?」藺言將手中的書頁翻過一頁,漫不經心地應著。
「雖然我的年紀比你小,但,我並不想放棄。」不管了,他認命就是,哪怕她再怎麼擺冷臉、再怎麼虐待他,在知道她是個心地怎樣好的姑娘和看到她這一面後,他全都認了。
「放棄什麼?」有些摸不著頭緒的她,不解地側首看向狀似一臉虔誠的他。
「機會。」他鏗鏘有力地將他的諾言打進她的耳裡,「傾盡我所能,讓你得到幸福的機會。」
這個打從頭一回照面後,就老愛抱住她和巴著她不放的男人……
「你聽不懂人話是不?」藺言沒好氣地合上手中的書,一手杵著額,對總是不肯死心的他實在是感到有點沒轍。
「我只是很堅持我做人的原則,那就是要負責任。」左剛不改初衷地對她重申,「既然我已對你做出承諾了,那麼無論如何,我就定要做到。」
「不需要。」她愈聽愈煩,也愈聽愈覺得手癢。
他堅持不讓步,「不,一定要。」
「你這傢伙……」被煩得什麼都看不下去的她,不勝其擾地瞪向他。
執著不悔的目光,在她瞪過眼去時,直直地映入她的眸心,藺言不禁愣了愣,一時半刻間忽忘了該怎麼對他說說嘴,好教他死了那條心,但就在她遲疑了一會後,左剛的臉上漾出了那抹她熟悉的笑容。
「你知道嗎?今晚你既沒一腳把我踹出去,也沒揍我,更沒有一針就擺平我耶。」他就知道只要鍥而不捨的努力,就算是速度很慢,但只要肯用心慢慢磨,總有天他還是會等到她的。
「……」他就這麼期待嗎?
「這是個好現象,你說是不?」他擱下手中的油燈,心情甚好地發現,在他已經拉近他倆之間的距離,近到他的氣息都已吹拂到她的發上,她卻一點都沒察覺。
「笑什麼?」她擱下手中的書,兩眼直盯著他那張總是開心不已的笑臉。
「有一天,你會幸福的。」左剛執起她擱在小桌上的一手,低首親吻著它,「我會讓你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