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單飛雪
她抓住筷子,指著他問:「季藏鋒,如果你是我你會搬嗎?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做錯什麼?」
拜崔小姐之賜,酷愛低調的季藏鋒今晚真是閃亮到不行啊,宛如有幾千萬瓦的聚光燈打在他身上哪!他如坐針氈,拉起爛醉的崔小姐,衝去櫃檯買單,快閃。
將搖搖晃晃的崔美芝塞入車廂,拉上安全帶扣好,一路飆車回她家。快快快,快把瘟神送走。看表,啊馬的,兩點多了。
她崔美芝靠著車窗,哭哭啼啼。「我不要回家……我們去喝咖啡好不好,我知道哪裡有二十四小時的咖啡店……」她摳著玻璃窗,碎碎念著,意識恍惚。
氣死,他用力握著方向盤,轉頭怒斥:「給我回去,明天要上班款。」
「不上班……」她可憐兮兮摳著玻璃窗。「我要請失戀假。」
他笑了,這個崔小姐好本事,讓他氣死又忍不住笑了。「戀愛要請假,失戀也要請假,你眼中只有愛情啊?」
「嗯,就是啊,這麼認真戀愛還會失戀才悲哀啊。」
他想了想,說:「也許,你就是壞在太認真。」曾經,他也瘋狂愛過,但他跟美芝不同,他聰明,得次教訓就學乖,不像她痛過又繼續痛,不思改進。
到了。他停好車,攙她上樓,找出鑰匙,開門,開燈。
小公寓,陳設簡單,鵝黃色壁紙,營造一種小家庭的溫馨感,可惜人事已非。玄關擺著幾幅她跟那男人的照片,現在看來真諷刺。季藏鋒將美芝扔在沙發,可以了∼∼快走!
「我的腳好痛∼∼」她迷糊道,想踢掉高跟鞋,卻一直踢不下來。
煩!季藏鋒踅返,蹲下,脫去高跟鞋。他冷笑,自嘲道:「總監幫你脫鞋,崔小美,你賺到了。」
喀啦,大門打開。季藏鋒回頭,看見個長相斯文的男人走進來,她男友?兩個男人打了照面。
江皓東愣住,再看看崔美芝倒在沙發,捧著頭,因為爛醉而呻吟,明白了。
江皓東苦笑。「她喝醉啦?」
看見江皓東,美芝猝地坐起。「你回來啦……」
季藏鋒怔住,忍住笑意,看崔小姐瞬間變身成淑女,竟掙扎著坐好,還將雙手優雅地擺在裙上,可惜她喝蒙了,強裝正經的姿態,顯得更滑稽。
接著她慌慌張張地跟江皓東解釋:「你別誤會喔,他是我上司,我們,咳……我們去吃飯講公事,我不小心喝多了,沒什麼,他只是順路送我回來……」很明顯是想在變心的男友面前撇清跟季藏鋒的關係。
她焦慮的解釋,聽在季藏鋒耳裡,竟替她感到悲哀。笨蛋,對方都變心了,哪還在乎他們有什麼關係。
季藏鋒對江皓東說:「她心情很差,所以多喝了幾杯,你要多注意一下,搞不好會吐。」
「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江皓東面露不耐。「傷腦筋,我們剛分手,她情緒比較不穩。」
季藏鋒聽了,臉色陰鬱,打量他。
也許是季藏鋒的眼神太犀利,江皓東心虛,竟尷尬地自己解釋起來:「她都跟你說了?是,我就是那個負心的壞男人。」無所謂地揶揄自己,還自以為幽默地拍拍季藏鋒肩膀,用著男人跟男人講話的口氣說:「很累噢,她喝醉以後是不是很番?女人有時候真的很麻煩。」
季藏鋒目光一凜,撇開他的手。「既然要分手的是你,就做得漂亮點,要是我,就不會選在這時候要她搬家。」沒品的爛咖!最瞧不起這種男人,分手就跟女朋友討房子分財產。
「這是我跟她之間的事,你有什麼資格說話。」江皓東惱羞成怒。
「你們嘰嘰咕咕說什麼啊?」頭更暈了,美芝撐不住,倒回沙發按著頭。「皓東,倒水給我喝好不好?我好渴……」
「自己倒,有本事喝醉就自己照顧自己。」江皓東吼她,回書房,摔上門。
季藏鋒冷眼看這一幕,之前很氣她,這會兒,卻為她的處境難堪。他最重自尊,看她被奚落被唾棄,竟替她難過,除了難過還生氣,幹麼要讓個不愛她的男人看笑話?
美芝翻身,趴在沙發,笑了。
他好驚愕,這會兒她還笑?
「凶我也沒用啦,我才不搬咧。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快點搬出去嗎?我才不中計咧……」她臉埋在沙發,格格笑。「又沒叫你照顧我,神經病,吼什麼吼,我自己會照顧自己,不需要你……以後都不需要……你臭美……王八蛋……騙子……大騙子……愛情的騙子!」
大步過去,季藏鋒一把將她拉坐起來,接著拽來鞋子,硬要給她穿上。
「幹麼穿鞋?你走開,你回去啦!」她掙扎,推開他的手。
「我們走。」他命令的,硬把冰冷的小腳塞進高跟鞋,拽住她就走。
「喂喂喂?別拉我,別拉我,你放手!」她踉蹌地跟著,用力掙扎。
但季藏鋒力氣大,輕易地便將她拽下樓,塞入車內,關車門。
「季藏鋒,季藏鋒,我要出去∼∼」她去扳車門。
他抓回她的手,咆哮:「你給我坐好!」
美芝嚇到了,怔在座位上。
季藏鋒咆哮:「你一定要讓自己這麼丟臉嗎?!」
她呆住,緊咬下唇,忽然淚如泉湧。他這一罵,讓她驚覺到自己方才在前任男友面前是如何地醜態畢露。
季藏鋒發動車子,駛出巷弄。
崔美芝縮在座位,面色蒼白,一雙眼空洞地望著黑暗道路。車廂搖晃,擋風玻璃外光影迷離,夜色朦朧,她無聲地哭泣著,熱淚不停滑落。
季藏鋒扭開音響,試著沖淡滯悶的氣氛。
所以說,愛情是最不濟事的,看吧,她多狼狽。這戀愛大過天的笨女人,愛得瘋狂,有啥用?還不是被甩!
「我沒事了,你開回去。」酒意稍退,她意識漸清醒。「我要回家睡覺……」
「你閉嘴。」冷著臉,大手穩穩地掌控方向盤。
「要開去哪?」
「我家。」
「我幹麼去你家?」
因為他不想在這時候把她丟在那麼冰冷的地方,真荒謬,他竟心疼她了?可惡,他瘋了,幹麼可憐她?她活該,但方纔看到那臭小子那種惡劣的態度,季藏鋒才真感受到這陣子崔美芝待在那屋裡會有多痛苦,怪不得她憔悴消瘦了。
崔美芝,崔美芝,這跟了他五年的下屬,最懂得跟客戶溝通應對的夥伴,現在他為她心痛,替她不值,憎她受的委屈。這複雜的心情,難道只因為單純的上司跟下屬的關係?還是……
心好亂,沒喝酒,但為什麼他心慌?且不管是為什麼,現在不放她走。不讓她回那裡讓那男人給她臉色看,更不要在她這麼狼狽的時候,還讓那傢伙傷害她。
不懂他內心的矛盾跟掙扎,她抗議著:「聽見了嗎?我要回去。」
「我擔心明天的提案。」他左手伸出窗外調後照鏡,刻意不帶感情道:「翼鎂的CASE對我很重要,明天我要親自揪你去上班,免得被你搞砸。」他硬是為自己的行為找藉口。
「行行行,我會去上班,我保證。可以讓我回去了?」
「我不放心。萬一你明天睡過頭,起不來,或想不開真的跑去死,那我這半年的辛苦就全白費了。」
是噢,小美冷笑。「工作就對你這麼重要?」
「『聯想』是我的心血。」
滿腦工作的傢伙!美芝苦笑,抹抹臉,抹去淚痕。「眼了你,可以不戀愛只工作,這樣的人生有什麼樂趣?」
「至少不會忙到最後還一事無成。」不像戀愛,你情我愛大段時間,仍不能保證什麼,隨便一個無常變化,就毀於一旦。看看她的下場。
但她執迷不悟。「又不是什麼事都能這樣計算的……」歎息,她靠著椅背。「也不是什麼都能講出道理的,就算聽起來你是對的,但有多少人能像你這樣子不需要伴侶,也不覺得寂寞,只要工作就能滿足的?」
季藏鋒瞥她一眼,看她轉過頭,傻氣地將額頭貼在車玻璃,窗玻璃起霧。那一排排路燈,黃澄澄地閃過那張憔悴的臉,他看見淚光在她眼裡閃爍。
她感慨道:「三年前,我去他的服裝店買衣眼,他對我一見鍾情,熱烈追求我,你不知道那有多開心的,被某人熱烈瘋狂追求著……」
他靜靜聽,聽她說不停。
她又說:「有一天他跟我表白,要我跟他交往,我說好啊。我們交往一陣,他又說他不能沒有我,要求一起住,我說好啊。」
季藏鋒看她試圖抹去被霧弄蒙的窗玻璃。
她哽咽道:「我們就住在一起了,過得很快樂。後來他提議買房子,佈置自己的家,我說好,我們就一起找房於談價錢買傢俱辦貸款,好不容易有屬於我們的家,那時好幸福……」終於發現弄蒙窗子的是外邊的霧,垂落手,恍惚地看著玻璃倒映模糊的臉,眼色太空洞。
「今天他說,小美,你搬家吧。我付你錢,還是你付我錢我來搬?我們要把產權分清楚……我不明白,以前這個人恨不得二十四小時和我一起,什麼東西都想一起擁有,但現在也是這個人跟我說我們要分清楚……我什麼都說好,他為什麼還要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