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夏蕗
僅一日之別,她就知道,在雍宛的那段日子是她這輩子能和承先最親近的時候,也許她是太奢求了,一下子就嘗到甜頭的人當然會對後來的處境感到難受,沒關係,她會試著平復過來的,只要一直在雜役房裡幹活,她就能夠接受現實了……
「李歡兒!」承先伸出手,執起了她的下巴。「你的傲慢和無禮跑到哪裡去了你不是一向最愛和我頂嘴的嗎?」
承先的手勁奇大,捏得李歡兒下顎酸疼,她直覺地想撇過頭躲開,承先卻更加抓著不放。
「到底要我說什麼?」李歡兒迫不得已看著他,看見他緊皺著眉,目光炯炯地與自己對視,他的眼神……
李歡兒不會看錯的,是在乎。
他在乎她,可是……在乎到什麼程度?
「王爺,你喜歡我吧?」她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承先一愕。
「不然你何必非要買下我,非要把我留在你身邊呢?我本來身份微賤,就算進入王府,也只有做奴做婢的命,我是在盡我的義務,為什麼你要這麼生氣?」
「你……」
「今天早上,那個清華郡主來找過我了。」
「什麼?」
「你那麼驚訝幹什麼?該驚訝的人是我。」李歡兒道:「沒想到世上還有那麼美的姑娘。」
「這不是重點吧?!」承先迫切地問:「她跟你說了些什麼?」
「她要我癩蝦蟆別妄想吃天鵝肉。」李歡兒看著他,清亮的眼眸中毫無一絲矯飾。「對她來說,配得上你的女人,只有跟她一樣身份地位……不,或許就是她本人吧!」
「我並不想娶她。」
「那難道你想娶我?」
「沒錯!」
這下換成李歡兒呆愣住了。
原本只是一句隨口質問,承先竟毫不猶豫地回答得如此肯定!
他像是因為這句話終於一吐胸中悶氣似的,從懷中拿出一張紙,亮在李歡兒面前。
「這是你的賣身契。打從你跟了我的第一天起,它就一直躺在我的懷裡,我拿著它,不單單只是因為我是它的主人,而是因為……我怕它丟了,不見了。」
李歡兒蹙著眉,不解地看著他,此時此刻,她的心突然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來
她知道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歡兒,我一生自負,從來沒為不屬於我的東西操過心、勞過神,但屬於我的東西,我一眼就能明白。」承先定定地看著她。「就像你……」
「我?」
「買下你只是—個形式,我大可以花錢消災或將你父親扭送宮府,怎麼樣都沒必要自找麻煩,但我知道,我不想就那樣結束……」輕輕地,他的手指輕拂過李歡兒的臉頰,語氣已經漸趨溫緩。「原先我只是希望有你在身邊,但是隨著回程越來越近皇城,我知道不能只是這樣,那樣不但太委屈你,也不是我心中所願……」
李歡兒怔怔聽著,他的話字字句句都十分含蓄,但聰慧如她,其實早能意會他的話中真意……
「你的意思……你要……娶我?」
「我已經跟皇兄報備了。」承先篤定地回答。
「這……」她從沒想過他竟然已經做到這種程度。「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值得嗎?」
承先不答,逕自輕抬起她的雙手,輕柔撫觸。「泡了一晚冷水,手都起皺了……」
那憐惜的模樣不是假的……李歡兒看著自己被承先包覆在雙掌中的手,心跳越發強烈,快要克制不住的,是那股快要從心窩中氾濫出來的淚意……
「李歡兒。」承先叫喚著她的名。「說你也喜歡我。」
「什……」「麼」字尚未出口,李歡兒突然被整個人抱起,緊緊靠在承先的懷裡,力道之大,彷彿要將她整個人都融進他身體裡似的。
「認識你到現在,你從沒對我說過半句柔情的話,可我偏偏還是不由自主的想逗弄你、跟你說話,甚至是像這樣抱著你……」摩挲著李歡兒柔軟的髮絲,他低聲呢喃:「你總該對我表示些什麼,讓我知道我不是一頭熱啊!」
察覺到他的情意,聽著他的一字一句,李歡兒原本冰涼的肌膚突然滾燙了起來……那個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總是以調笑她取樂的王爺,竟也有這樣的一片真心?她該相信嗎?她能相信嗎?
「我……」再度發話,李歡兒不知為何口乾舌燥起來。「我憑什麼相信你?」
「歡兒……」承先微微一愣,李歡兒卻趁機推開了他。
「你們這些達官貴人、皇親國戚,要什麼有什麼,怎麼會將一個平民女子看在眼底?何況還是賭上自己的婚姻?王爺,我不是三歲孩子,任憑你說得天花亂墜我就會相信,你犯不著為了這種事跟我表白些什麼……」
「你……」聽到她說的話,承先原是不可置信,但馬上就回復了冷靜,且竟忍不住諷刺一笑。
「我真笨,竟還期望著你說什麼好聽話,也難怪你不信我……」話說到—半,他突然毫無預警地將手中捏著的賣身契一撕兩半,揚撒至半空中!
「你這是做什麼?」李歡兒驚異地睜大了雙眼,才回頭想問個清楚,她的唇就陡然被承先以吻封緘!
如果言語不能證明,那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行動了。承先心申明白這是一招險棋,沒了賣身契,就等於沒了強留她的藉口,就算利用親王的威權加以脅迫,但強摘來的果子又怎麼會甜呢?李歡兒個性好強,也不可能委曲求全,到時她對他還會有愛嗎?
這是他自尊所不容許的,他要李歡兒愛上他不是出於被威脅,更不是因為他是親王而這不得已,他要的,只是一份最真誠可貴的情感,這是他的執著,僅僅如此而已……
「唔……」
吻來得那樣突然而猛烈,和上次一樣讓人暈眩而難以自己,幾次她想喘息,卻讓承先又給扣了回去。幾番掙扎之下,她渾身疲累乏軟,竟癱倒在承先懷中,任由他托扶著自己,半點力氣都沒有了,承先也絲毫沒有鬆手的意思,索性將她攔腰抱到了自個兒的床上。
吻像雨點一樣不停不停的灑落,似乎是出自於柔情,又像是不想讓歡兒理智醒來的詭計,承先就這麼吻著、吻著,輕柔而小心翼翼地解開她的外衣……
「不……不行……」李歡兒虛弱地抗議。「不行的啊……」
「噓……」承先制止了她,手中動作未停,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聽到一陣細細的嗚咽,掹地抬起頭,發現李歡兒竟掩面哭泣了起來,他瞬間僵直了身子,從床上彈坐起來!
「該死!」恨恨地咒了自己一句,承先懊惱地退到一旁,他不知該怎麼說,但仍開口試圖解釋。「歡兒,我沒有傷害你的意思……我只是……一時忘情……」
李歡兒的雙手仍然掩著面,眼淚不停地自指縫中湧出,彷彿一決堤就再也停不下來……
「歡兒……」承先不捨至極,於是將她再度攬在懷中,不同的是這一次,他只是抱著她,拍著她,憐惜地輕聲安慰著她。
「別哭了,你這麼哭,我心都要碎了啊……」在她的耳邊,承先低聲地絮語著:「你的名字不是叫歡兒嗎?既是如此,就別哭喪著臉啊,我承認,方才是我太
心急了,一心只想得到你,假如你同意,那麼成親之前我都不碰你了,這樣行不行?」
他的每一句話,都是那麼的急切而真誠,哭泣中的李歡兒聽得分分明明、一清二楚,她明白了承先的情,但她卻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承接這份情感的力量,畢竟……畢竟她喜歡上的,可不是個小人物啊!
抽噎聲漸止,李歡兒知道承先仍等待著她的回答,終於開口說了話,只是仍帶著哭音。
「你撕了我的賣身契。」她睜開眼,水汪汪而濕潤的眼睛看著他。「這代表,我們之間不再是主僕的關係了嗎?」
「沒錯。」
面對承先肯定的答覆,李歡兒卻苦笑以對。「可是你知道就算是這樣,我還是配不上你嗎?」
「難道你肯因為這樣,就屈就做我的侍妾嗎?」不待她說話,承先立刻替她回答:「你不會肯,而我也不會肯。」
「為什麼……你不肯?」
承先倀然一笑,對她的疑問,似早有了回答的心理準備:「我的母親,說穿了便是父皇的妾,她是怎麼孤獨死去的,至今依舊歷歷在目,平日強顏歡笑,深夜對燈飲泣的畫面,我從來不陌生,那是我母親所受的苦,我不可能讓它在我所愛的女子身上重演……」
李歡兒靜靜聽著他回憶往事,他曉得她的骨血中有著一份硬氣存在,寧願一輩子形單影隻,也不願做別人名不正言不順的侍妾。她深感驚訝,承先竟是最懂她的人,只因他有過切膚之痛,這……是她的幸嗎?
「我很高興。」千言萬語,總是說不出口,李歡兒平時再怎麼伶牙俐齒,面對自己的情事,也終究口拙,只能吶吶地回答這麼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