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米琪
「我是混華西街和西門町的,哈哈……」
許穎芳終於受不了的爆發了。「太放肆了,妳們兩個說夠了沒,全給我滾出去!」
兩名小僕人這才噤聲,瞪大眼睛嚇呆了,連連鞠躬退下。「是是……老夫人。」
小僕人才一走出房外,就聽見裡頭有東西被砸碎的聲音,接著整個茶几翻覆的聲音傳來,她們這才察覺情況不對,老夫人竟把她們送來的點心給砸了?!她們也不知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只好快快溜走。
房內,許穎芳咬牙切齒地看著一地的碎杯盤,她真的是氣不過,什麼少奶奶,她才是這個家的老祖宗,最不像話的是雲兒,既然跟她的兒子回來了,也沒來向她請安問好,難不成是要她低聲下氣先去問安嗎?根本沒把她這個老太婆看在眼底,可惡、可恨……她氣炸了!
她套上拖鞋,氣沖沖地開門走出去,就算把這個家鬧得天翻地覆,她也要讓他們知道誰才是老大!
而就這麼不巧她門一開,對面房的門也正好打開,一個西裝筆挺的英國老紳士嘴上咬著煙斗也正走出來,兩個人在走道上撞個正著!
「小心,淑女。」貝公爵反應快,緊急扶住一臉怒容的女人,從她身上質感不錯的衣著打扮看來,判斷她應該就是嚴斯默的母親,雖然一張標準的瓜子臉上有些細紋,但看起來保養得宜,不像有六十歲這麼大的年紀,看上去了不起只有五十歲吧!
許穎芳不用猜,也知道他正是雲兒的父親,早年她也是商場上叱吒風雲的女企業家,不只見過無數場面,英語說得可溜了,她本想揮開他的手,不客氣地破口大罵,但人家已稱她是淑女,害得她不好以潑婦罵街的方式來破壞自己的形象。
「謝謝。」她忍氣吞聲地說。
貝公爵笑著,放開她,聽她有禮的口吻,發現這位親家母好像也沒有那麼不好親近。「想必妳是親家母,我是雲兒的父親,很感謝妳照顧她二十多年,妳真是仁慈的人……」他執起她的手印上一吻。
許穎芳呆了那麼一下,她本來是要出來找他女兒算帳的,他反倒感謝起她來了?!而且她以為他來是為了替他女兒助陣,向她施壓的呢!怎麼跟她所想的竟有天壤之別?這又害她所有的辣勁和狠勁全都退縮回去。
「本來我聽斯默提起妳,還以為妳年紀很大了,沒想到妳還是這麼年輕美麗,而且妳不只把自己的兒子教得那麼好,還能照顧別人的女兒那麼多年,真是世間少有的好人,我真的很敬佩妳。」貝公爵真心誠意地讚美她。
許穎芳這下不只呆住,被親吻的手也忘了收回來。
「聽說妳很年輕就守寡,還獨自撐起家業,我個人認為妳一定不只是善良,還很有見地和凡人所不能及的毅力,妳若有空,可否向妳討教討教,妳是怎麼辦到的?」貝公爵向來就擅於溝通,無論是年輕時還是現在都還很有女人緣,加上富有及爵銜這些「附加價值」,使他仍獨具魅力。
許穎芳不好意思地收回手,不自禁地臉紅,她很多年沒聽到有人這麼「誠實」的讚美她了,而且仔細看,這位公爵竟有點像她年輕時的偶像史恩康納萊,讓她的心莫名地怦跳著。「你是說現在嗎?這……」她遲疑地低下頭,這才看見自己急沖沖地要出來興師問罪,連拖鞋都穿出來了,這一點也不符合社交禮儀。
「你得等我一下,我……」她得進去換雙得體的鞋再出來正式跟他打交道。「請等我一下。」她匆促地重複道。
「我很願意等一位淑女。」貝公爵說得不疾不徐,展現英國紳士的風度,對她微笑。
許穎芳頷首行禮,踅回房裡,小心翼翼地開門,不讓他撞見她房裡一地狼藉的點心、茶漬……她走進更衣室,在上百雙鞋中找出一雙最能搭配她身上洋裝的淑女鞋,試著在鏡子前走幾步,又攏攏頭髮,這才自信又優雅地走出房外。
貝公爵一見她走出來,一手拿著煙斗,另一隻手臂很紳士的彎起,對她說:「我真的很榮幸。」
許穎芳覺得自己備受重視,沒有拒絕這位很多禮的公爵,莊重且不失風度地挽住他的手臂。「我們可以去庭院裡喝茶、吃點心,以前我做生意時常有賓客來訪,他們對我嚴家的點心是最讚不絕口的了,保證你會喜歡上獨特的台灣風味點心。」
「哦!我真是太榮幸了。」
貝公爵和許穎芳就這麼「結緣」,一下樓,她便差來文管家送上等的點心和茶水到庭院。
「這蓮子酥是我娘家的家傳點心,蘿蔔絲煎餅也是,這茶具是全世界最好的英國瓷器,是我以前去英國旅遊買回來的。」許穎芳如數家珍。
貝公爵熄了煙斗,仔細吃過一道道美食,讚歎不已,兩人就這麼在院裡子吃點心、聊天,氣氛是意外的好。
文管家在一旁服待,心底真的很訝異,本來還擔心老夫人會不給面子,她竟這麼客氣地招待親家,看來他是窮擔心了,他得去向少爺先通風報信說這好消息。
他悄悄地退下了,上樓去找少爺。「少爺,雲兒,有好消息哦!」他急促地敲著嚴斯默的房門。
嚴斯默就在隔壁房正準備和雲兒一起去面見母親,聽到文管家的叫喚,他走出門口。
「什麼事?」
文管家走過來,報告好消息。「老夫人請貝公爵在院子裡吃點心,兩個人聊得很開心。」
「真的?」嚴斯默感到不可思議。
房內的雲兒也聽見了,跑出來問:「爸,是真的嗎?」
「真的,看來只要好好跟老夫人溝通,她不會為難你們,總得大家各退一步,好讓對方有台階下。」文管家說明個中道理。
嚴斯默點了頭,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他對雲兒說:「走吧,我們就一起去請媽到倫敦為我們主持婚禮……在這之前,我會先向她認錯,我不該一直跟她僵持不下。」
「你怎麼做,我都全力支持。」雲兒好開心,握住他的手,隨他一起下樓去。
兩人還沒走出門口,就聽見院落外的休閒餐桌那端傳來歡笑聲,驚奇地開了門,遙看過去,嚴斯默果真看見媽媽臉上久違了的笑容,他握緊雲兒的手,腳步堅定,神情慎重地朝他們走去。
許穎芳正和公爵聊起她經商的往事,一見到兒子和雲兒一起朝她走過來,頓時有點來不及反應。
「媽。」兒子竟主動地叫了她,要朝她下跪,她的心一震,一種出於母性的本能消融了她所有的怒意,她僵硬的心瞬間全然軟化下來,立刻伸手,阻止他。「男兒膝下有黃金啊!」
「媽能原諒我嗎?」嚴斯默問。
許穎芳望著兒子,多年來她首度聽見兒子當面這麼叫她、請求她啊!本以為在自己有生之年,他永遠也不會再跟她說上一句話了,沒想到她還能盼到這天!
此情此景她還有什麼好跟自己的兒子計較的?他是出自她肚子裡的一塊寶,一手培養出來的王者,她以他為榮啊!
是她太自負,怎能要他娶誰就娶誰?
她輸了,輸在自己眼睛長在頭頂,疑心算計的只有利益,她不曾認真去發現他的內心世界,不曾好好跟他一起坐下來談心,或者和他一起欣賞美好的事物,她一直都是利慾熏心,金錢掛帥,直到自己年華老去,不再參與事業經營,才發現沒有人肯主動來親近她,自己身邊連一個能說真心話的人都沒有,她是那麼孤獨,是她自己把自己給孤立了!
「我也有錯。」許穎芳感慨萬千,如果此刻她還來得及彌補,她很樂意為兒子做點什麼,甚至試著去愛他愛的人都可以。許穎芳看向雲兒,她就站在兒子身邊,恬靜地注視著自己,瞧她出落得如此美麗,氣質高貴婉約,怎麼這樣一個好女孩,以前自己都不懂得疼愛她?
「你們什麼時候結婚?」許穎芳主動握住雲兒的手問。
雲兒驚喜莫名。
嚴斯默心底滿是對母親的感激,兩人眼波交接,欣然一笑,所有的對峙瞬間全都在這笑容中化解開來。
「在月底,嚴媽媽您一定要來倫敦,和我爸爸一起主持婚禮。」雲兒溫婉地說。
許穎芳一聽搖著頭,蹙起眉來。現場氣氛突然變得緊張,連在座的貝公爵都瞪大了眼睛,瞧這親家母是怎麼回事?
「不能叫我嚴媽媽。」許穎芳舒開了眉,好言好語地對雲兒說:「要叫我媽。」
緊張的氛圍這才解除,大家全都露出笑容來。
「媽。」雲兒柔聲喚她。
「好媳婦。」許穎芳輕拍她的手,也笑得好開懷。
一家人終於言歸於好,坐定下來談論婚禮細節,連躲在屋內偷偷瞧著的文管家和文大嬸也感到好欣慰。
「雲兒終究還是嚴家的人,你想我們可以去參加他們的婚禮嗎?」文大嬸望著窗外,紅著雙眼對老公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