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米琪
「四千五百萬。」嚴斯默的助理臉不紅氣不喘地說。
「四千八百萬。」喊價的仍是那女郎的聲音,嚴斯默不著痕跡地把自己從極悲的情緒中拉回現實,仍被她那酷似雲兒的聲音敲痛了心。
「五千萬。」助理喊出上限。
「五千五百萬。」女郎自信又篤定。
「總裁……」助理神情謹慎,低聲問嚴斯默。
嚴斯默沒有立刻回答,眸光更幽冷了,那女郎竟以高於成本價標購,可見實力不容小覷。「六千萬。」他親自叫價。
「六千五百萬。」那女郎一點也沒有讓步的意思。
「七千萬。」嚴斯默眼眨也沒眨地說了,其實就拆樓和規劃興建的成本估算,他只願意投入五千萬資金,就算他看好法士德的前景,亦不可亂了投資原則,但他一定是瘋了,竟因為想再聽她的聲音而喊價。
「八千萬。」她清脆的聲音說出天價,且絲毫聽不出有一丁點緊張的意味,反而是信心十足,勢在必得的態勢。
嚴斯默倒想看看是何方女流之輩,有如此豪情壯志?
他側過眼去,瞥向右後方,驀然間雙目瞪直了!在眾多高頭大馬的外國人士中,舉牌的竟是一名嬌小的東方女郎,她發長過腰,額前蓄著浪漫的劉海,面容清秀動人,粉唇上噙著自信的淡笑,她的模樣根本就是……雲兒!
不!他瘋了嗎?雲兒不在人間了,況且那女人戴著墨鏡,他根本沒看清楚她的眼睛……
就在這之際,官派主席已重複喊價三次,敲下成交槌。「法士德大樓開發案由貝爾格萊德公爵家族企業得標。」
現場有人拍手,有人哀歎,人們紛紛離席,那女人的身影被人們擋住,嚴斯默倏然起身,見人潮中她也正要離開,目光著魔似地追隨她,她纖細勻稱的身影和身高竟也和雲兒如出一轍,除了多一點嬌媚的成熟風韻,分明就是那個教他魂牽夢縈的小人兒……
「慢點走──」他的心焚燒般的灼燙,激動的血液在全身竄流,克制不住自己大步朝她走過去。
然而他才一上前,五、六名穿著同一式黑色皮夾克的彪形大漢不知打哪兒冒出來,團團將她包圍,禁止他靠近她。
「我們是貝小姐的保鑣,您有什麼事嗎?」其中一名走上前來,高挺胸肌,很屌地問他;而她維持著優雅、莊重的姿態,對他露出一抹陌生而客氣的笑意,在其他保鑣的護送下走了。
嚴斯默的心情已不是震驚可以形容,她為什麼那麼像雲兒?除了複製人,不可能生得一模一樣!他得看看她的眼睛,他的雲兒有一雙盈如秋水、皎潔如月的美麗眼睛,那女子是否也如同雲兒一樣?
他不發一語,以極強悍的力道推開保鑣,跨大步追上前去,保鑣沒想到自己會突然受到人身攻擊,踉蹌退後險些跌倒,待站直了,趕緊大步上前,展開雙臂阻攔他。
「別一見到美麗的小姐就想搭訕,你要弄清楚她是我們家小姐,受我們的保護。」保鑣出言恫嚇,沒想到失效,人家還是繼續往前走來,他只好頻頻倒退走,沈不住氣地咬牙切齒警告:「她是貝爾格萊德公爵的小千金,中國話說的『掌上明珠』,請不要擅自接近她,否則,我真的會不客氣。」
「你說她是誰?」嚴斯默驀然止步,一雙鷹眼銳利逼人。
「她……她是貝爾格萊德公爵的千金……這這樣夠清楚了嗎?你若想見她,請親自問過我家爵爺。」保鑣暗自心驚,心想眼前的人物真的有點難纏,回首見小姐安然離開會場,他也不多說,立刻跟上去,閃了。
嚴斯默無法再上前一步,心似有千軍萬馬奔騰而過,難以平靜,一個理智的聲音重複著剛才所聽到的──「她是貝爾格萊德公爵的小千金……」
莫名的期待黯淡消失,他漠然池看著她和一群保鑣離去後空蕩蕩的門口,意識到自己的衝動和可笑。
他是瘋了嗎?雲兒早已不在人世了,就算是思念過度,他也不該如此失控,那個女子不是雲兒,她是位公爵千金。
或者他還想印證什麼?
不,他什麼也不能做……他心中一片淒然。
「總裁,那女子好像……好像……」三個秘書走上前來,小心翼翼地探看嚴斯默的神情,就是沒敢大聲說出「雲兒」二字。
他們正是當年接下任務把雲兒帶進宿舍的三人,他們也看到那女子,雖然萬分好奇也不敢放肆地過問,畢竟在經歷過痛失所愛的打擊,加上嚴家鬧家變後,總裁已不是當年那個好相處的上司了。
這些年來他像變了個人似的,時而陰鷙,時而暴躁易怒,性情就像天氣一樣多變,高深莫測,最要命的是他對自己很殘忍,從來沒放自己一天假,二十四小時都在工作,財團是日益壯大了,可他根本不曾享受過成果,他似乎把自己當成「seven-eleven」了,可累慘了他們三個呵!
這幾年來他們三人輪流上小夜班、大夜班,還得擔心自己哪裡出狀況惹來總裁咆哮,可說是伴君如伴虎,神經緊繃得快斷了。
嚴斯默沒有開口,神情冷峻地離開了。
三人互看彼此,小聲地問對方:「現在是什麼情況?」
「低氣壓,隨時可能形成颱風。」
「那……」
「我們最好什麼都別再提,因為我們是凡人,對抗不了大自然的力量。」
「對對,就當做剛才什麼都沒發生,噓……」這是他們得到的結論,也是共識,三人噤聲跟著大人的腳步前去,再也不敢把心底的好奇表露出來。
第四章
上午,嚴氏財團設在倫敦的金控公司交易熱絡,二十樓的總裁辦公室更是緊張而忙碌,氣氛和平常沒什麼兩樣,卻是異常沈靜。
嚴斯默沈默地在電腦前批示來自全球分部的精英員工所呈報的最新投資方案,三名秘書安分地監看電視牆上全球股匯市的變動。
忽然一聲電話鈴響打破了靜默,男秘書沈住氣,回到位子以專業的口吻接聽,一陣交談後他立刻傳話。「總裁,韓瑞福伯爵一線電話。」
嚴斯默頭也沒抬,伸手按下桌上型電話機的通話鍵接聽。
「斯默,你這位琉璃島國王真不夠意思,怎麼人在英國也不通知我一聲?我還以為你隱居在你新買的小島上了咧!若不是今早我有朋友在法士德拍賣會上看到你,我還真逮不到你。」韓伯爵開朗地說著。
韓伯爵為人豪邁,交遊廣闊,和嚴斯默是在大學時代認識的朋友,當時兩人分別擔任中英兩校公關主任,在聯絡校際聯誼的高爾夫球賽時結識,相談甚歡,韓伯爵率球員來台灣參賽時,嚴斯默就招待他住在家中作客,回英國後兩人常以網路聯絡,在嚴斯默到歐洲擴展事業時,人脈廣的韓伯爵也主動地發揮助力,兩人私交甚篤。
「你消息可真靈通,還知道我買了小島?」那是他一個人的天地,他打算退休後就住那裡。
「我在商場上可是混假的?我還知道是在印尼呢!看我消息多靈通。」韓瑞福伯爵自鳴得意。
「少來。」嚴斯默輕嗤,端起桌上的茶啜了一口。
「說,養了多少嬌妻美眷在島上啊,怎麼從來不請我去度假?」韓伯爵煽情地問。
「那裡目前只養蚊子。」
「哈哈,真愛開玩笑,今晚在我的俱樂部有個聚會,過來一起喝杯酒怎樣?」韓伯爵熱情地邀約。
「當然好。」
「先問問你,貝爾格萊德公爵的秋季狩獵之邀,你去不去?」
嚴斯默平淡無波的心,突然咚地一聲,被投入一顆石子,墨黑的眸變得深遠。「你說的是貝爾格萊德?」他相信自己沒聽錯。
「當然,我們家跟貝家是世交,我稱呼公爵uncle,他還要我多帶幾個朋友去,就住在他的府第,後山是壯觀的森林,狩獵期一個禮拜,你有空嗎?」
嚴斯默心底有簇奇異的火焰在跳動,他知道那代表什麼,他對那女郎的探索之心並沒有真正被消滅,她酷似雲兒的模樣仍在他腦子裡,惹他情傷!他深吐出一口沈鬱之氣,悶悶地問:「貝爾格萊德的家族企業是你這位uncle經營的?」
「貝uncle就是家族企業的董事長,百年來貝氏家族都是經營海運,這些年也轉投資到土地買賣上,但現在他漸漸把事業放手讓小女兒貝馨兒管理了……」
她叫貝馨兒!
「她畢業於劍橋商學院,不只很能幹,還長得很美,而且還沒出嫁呵!貝uncle打算讓她繼承董事長的寶座,跟你說一個秘密,其實她是uncle和一個東方女人生的私生女,幾年前公爵夫人去世後,才把她接回來。」
「從哪裡接回來?」嚴斯默心中的火焰莫名地隨著韓伯爵的話而狂燒,舞動的火光煽動著他的思緒,她奇特的身世緊揪住了他的注意力,因為她太像雲兒,雲兒又是被遺棄的孩子,說不定她和雲兒有某些關聯,也許是失散的雙胞胎姊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