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陳毓華
狠角色,可以!
她這帶著小辣的脾氣說也奇怪居然很對他的脾胃,被她衝撞過幾次,只覺得越來越有趣。
就讓她見識一下所謂的男子氣概吧!
深黝的黑目裡漾起跳動的光芒,湖心無風起浪,白浪一掀就是幾丈高度,小舟在驚濤駭浪裡顛來覆去,幾遭快要滅頂。
神氣始終噙著若有若無的笑,笑得很魔鬼。
錦玉女拽緊船舷,衣衫全濕的她瞠大美目,等風平浪靜,這才慶幸的捂著胸口。
「太壯觀!太刺激了!好好玩喔!」
什麼?有人修長的眉頭打結了。
「這風浪是你叫來的?」她雙頰染脂,眼裡躲進了滿天星斗。
他無可無不可的哼聲。
從來不曾亂過調的心居然狠狠的心悸。
「我想看雪景。」她嬌憨的提出要求。
「我幹麼要滿足妳?」
「好啦。」
「哼!」
「人家沒看過下雪的樣子嘛。」從小到大,因為自卑,她哪裡都不敢去,台灣哪個觀光景點從來都只是紙上游。
「嗯哼,妳對我的身份倒是適應的很好。」真是開天闢地第一人了。
「這是一個任何事情都會發生的年代。」
「是嗎?」
不管他的譏諷,錦玉女雙掌合十,作要求狀。「好不好嘛,人家長那麼大從來沒看過下雪是什麼樣子,要是可以我也想看看風櫃斗的臘梅有多堅忍,春天的桃花是怎麼舞春風,合歡山是什麼樣子,清境農場裡的羊咩咩是不是真的那麼臭,還有拉拉山的水蜜桃……」
她的願景那麼小,小到叫人無法拒絕。
雲移風動,日頭偏西。
呔,怎麼,要走了?現實的女人。
錦玉女笑的甜蜜,鼻翼裡都是水蜜桃粉嫩嫩的甜滋味。「今天收穫好豐富,謝謝招待啦。」完全是一派公事公辦的口吻。
也不想想在人家家裡A了多少東西,毫不誠懇。
她當這裡是遊樂區,一天遊覽完畢,自然要回家睡覺。
「主子,您就讓她走了?」頭一遭這麼大方的爺,叫人驚驚。
「為什麼不?」神氣伸了伸懶腰,沒有半點可惜顏色。
從來不覺得時間飛快,今天,竟然希望時間走慢一點。
「小姐是您命定的那個人嗎?」
「那不重要。」問題是只要他看順眼。
「主人!」死劫,可不是玩笑,但是看的出來他主子是真的不在乎。
「她會回來的。」
神氣很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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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一生,對什麼都不強求。
沒有特別談得來的朋友。
感情一片空白……商金童?她不敢想,他有個視她如蛇蠍的媽媽,老是怕她忽然改變心意要賴給她天上地下無雙的優秀獨子。
有時候被逼急了,她真的很想對商媽媽說她錦玉女的胃口沒那麼好,叫她別毛得像只老母雞,只會衝著她咕咕叫。
她跟商金童做朋友友誼會比較長久。
婚姻呢,是一言難盡了。
介紹給她的要不是把老婆打跑的離緣男人,不就是年紀老得夠當她老爸還有春,一心想找人伺候的老男人,活該她這樣的長相就只能隨便嫁一嫁,有人要就要偷笑了。
她從來沒想過要變成誰的負擔,不過,隨著年齡拉警報,她在無意中變成了家人心裡的燙手山芋了。
其實他們用不著想太多,她雖然沒有輝煌傲人的事業,養活自己起碼是沒有問題的。
就算她對事業毫無野心好了,她寫的書法賣相也不差。
這些年,隨著生活品質的提高,優渥生活培養出來的鑒賞能力也相對提高,附庸風雅的人多了,托這股潮流,寄賣的畫廊每個月都有幾百美元的結餘,過日子綽綽有餘了。
至於社大的教學,那是她對外的窗口,就算有半張臉不能見人,就算她對許多事逆來順受,就算她安之若素的過著深居簡出的家居生活,在她的心深處還是有份堅持。
不過這一切在幾天前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有那麼幾天起床刷牙、洗臉照鏡子的時候都會被自己那半張陌生的臉給駭住,細細斟酌,才能接受那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剛開始,多數人驚艷的眼光的確讓她少有機會出現的虛榮心冒出美麗的泡泡。
可紛沓而來的可就不是什麼叫人心曠神怡的美事了。
路上搭訕的登徒子不說,一向鼻子長頭頂的鄰居帥哥居然頻頻對她拋媚眼,就連聞風而來的媒婆,態度也一百八十的丕變。
更離譜的是每個人都問她是在哪家整形醫院整的容?對她的不肯透露還小有抱怨呢。
她突然變成動物園裡最炙手可熱的無尾熊。
不能拒絕,拒絕也沒人聽。
送走每天把她這裡當裡民大會所的老媽,錦玉女疲倦的攤在單人的沙發上無言問蒼天。
這幾天別提工作,她連最起碼的安靜都要不到。
她真怕住在鄉下的那群姨婆舅媽七嬸婆會包遊覽車上來……
抱著頭想,輕微的開門聲又挑起她脆弱的神經,她拉下臉的跳了起來。
這次就算來的是玉皇大帝或天王老子,她絕對要死守四行倉庫抵禦外辱,她的警用手電筒還是球棒呢?
她記得警用手電筒就在玄關的櫃子上,要上手比較快。
差那麼一咪咪,硬邦邦的黑手電筒就會敲得商金童頭破血流,有腦震盪之虞,幸好多年跑建築工地的體力反應訓練的不差,一手搶下凶器。
「挖哩咧,當頭棒喝,好大的禮物,妳用不著這麼隆重的歡迎我吧……」
「少貧嘴,不都是你們害的。」看清楚來人,氣消了,卻也沒太多霽色,轉身往裡走。
「嘿,沒看過這麼暴力的妳。」打開櫃子,把傷人的玩意丟進最深處,真是自作孽不可活,那烏漆抹黑的東西還是他買來給玉女防身用的,想不到用在他身上的這天來的這麼快。
「我快被煩死了。」把短髮抓成鳥窩頭,這樣總能表現出她的不滿了吧!
「妳家那票娘子軍又大駕光臨了啊?」
「你還敢說,要不是你給了他們地址鑰匙,他們哪來的勤快?」反身撲過去,掐住無辜男人的脖子,難以消心頭之恨。
「天地良心,憑妳對我的……認識,人格高……尚的我可能幹那種……蠢事嗎?」被掐的搖頭晃腦,商金童還是甘之如飴的接受。
鑰匙絕對是他們自己去複製的。
要踮著腳尖殺人,真不容易。
她做不來作奸犯科的事。
「你的脖子真硬!」
吹吹手,可惡!
「被妳從小捏到現在,千錘百煉,要不練就這番蓋世神功,怎麼禁得起妳糟蹋?!」
「我要去換門鎖。」她抱怨,不甩他的搞笑。
「好啦,我叫公司的水電工來幫妳換。」
「不用,我自己叫。」這次她打定主意誰都不給門進來了。
「這麼見外。」
「我是未雨綢繆,以免某個人又把我賤價賣了。」
「吼……」
「你說,我這張臉到底哪裡不一樣?」抬槓的興頭沒了。
蔥油餅啊,半張半張的算?
不過商金童不敢笑,他知道這時候的錦玉女是認真的,她臉上的苦惱那麼明白,要搞笑,等一下。
他認真打量,打量再打量,幾乎是……目不轉睛了。
她被看得有點不自在了。「到底是怎樣?」
「倒杯水給我。」
切!
這讓她想起某人的行徑。
她轉進小廚房,很快倒了杯水出來。
「喏。」遞水。
「我知道問題出在哪了──」用杯緣覷她,商金童慢吞吞的拉長著聲音說。
好半晌,水空了,卻沒了下文。
「商金童!」
「好嘛,」他不是很情願吐實。「那就是妳變漂亮了,比電視上那些模特兒還要搶眼。」
許多人對她的第一印象應該是那塊破壞整體的胎記,因為太過搶眼,很容易就讓人忽略她雪白柔軟的另一側。
她是漂亮的,眉眼如畫,鼻樑優美,嘴如花瓣,纖細的骨架,修長的雙腿,腰是腰,胸脯是胸脯,萬中選一,無可挑剔。
「狗嘴吐不出象牙!」她可不領情。
「講實話也錯唷──」
「我知道自己幾斤重。」她長的如何,她自己最清楚。
「是妳對自己太沒自信。」
「自信?」從頭髮到腳趾,這兩個字是她最缺乏的。
「這樣說不能讓妳開心一點,不然……這個呢?」一張支票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需要時間重建屬於她的自信心,這種事急不得的。
六位數的金額。再算一遍,沒錯。
「這是什麼?你中樂透了?」
「想太多,竹科怪人的案子搞定了,謝謝妳的鼎力相助,這是酬金。」在商言商,該給的他從來不拖延。
竹科怪人,為什麼這時候聽見會覺得刺耳?
「別這麼喊他,他一點都不怪。」
「咦,妳見過神氣先生?」
「嗯阿。」這有什麼好訝異的?
「我沒見過。」他有些悶悶的,「他神秘的很,有事都派代表聯絡。」
「大概我運氣好。」她不以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