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陳可芹
「妳剛剛說什麼?」沒聽清楚她的問話,宋沉夏被抱得很錯愕,高大身子瞬間一僵,咬牙擠出問句。
不是才說男女授受不親,叫他離遠點,可現在又緊抓住他不放,這女人的反覆無常,真叫人搞不懂。
只是心裡雖這麼想,嘴邊卻莫名浮現一彎淺淡笑靨。
注視她發頂的黑眸裡,有抹連他自己都沒發現的柔情。
「我什麼都沒說……你當心點,滿地都是黃泥巴,我不想跌到爛泥裡。」她悶聲回話,雙手抓得更緊,纖細身軀在大雨急打下,隱約發顫。
透過濕淋淋的衣裳,感覺到懷裡女人正微微顫抖,他驀地伸手摟住她,一手扯著韁繩策馬衝入樹林裡。
有了茂密枝葉的遮掩,林子裡的雨勢小了許多,他繼續策馬前進,腦海不斷搜索記憶裡可能用來避雨的好地點。
記得山腰好像有間破敗小屋,過去幾次他和兄弟走貨趕路時,都圖方便不進城,轉而在小屋暫宿一夜。
現在眼看天色漸漸暗了,雨下得這麼急,風又吹了起來,不可能連夜帶著她趕路進城,若不先找個地方避雨歇息,他擔心她會因為淋雨而著涼生病。
黑馬衝上林子某條歧出小徑,在黃昏微光中一路往山裡奔去,直到見著一間門板搖搖欲墜的頹圮小屋,宋沉夏這才勒馬停住。
他翻身下馬,先將渾身濕冷的女人帶進小屋,然後將馬兒牽進門內避雨。
「這地方應該很久沒人住了吧?」梅鳳兒皺眉問著,忍不住揉揉鼻子,克制不住打了個小噴嚏。
「不習慣就到門口去,等我清完了再進來。」宋沉夏語調平穩的開口,心裡知道沒幾個女人會受得了這種克難環境。
「我沒事!這裡是髒……不過有地方避雨,總比著涼好!」她忍著不舒服的感覺,將破屋內能供人坐的地方隨手拂了下,然後將不知擱了多久的爛草束挑了挑,撿出其中能用的攏成一團鋪在地上。
宋沉夏無語的瞧了她一眼,墨黑眼裡閃過一抹怔然,隨即又轉身將破爛傾倒的桌椅劈成木條。
聽見劈木聲響,梅鳳兒走了過來,一身濕淋淋的站在他身後看著。
瞧他五指併攏,以掌風將桌椅劈斷成數截,她目光瞬也不瞬的盯著他,捨不得移開。
忘了是誰說過「百年修得共枕眠」,若要求夫妻緣分,得修個百年才能一償夙願。
她不敢想能與他有什麼長久緣分,因為現實的差距,讓她很久前就看清很多事,知道白日夢可以作,但與喜歡的人長相廝守……就不必了!
所以現在能仔細瞧著他,對她這樣不懂矜持,鎮日口無遮攬,前世沒修,今世也注定修不好的人而言,說不定已是最好福報了。
「妳在這幹什麼?小心讓木頭打中。」知道她走向自己,卻沒料到她會站得這麼近,他一回頭差點和她撞上。
讓雨水淋濕的布料,滑順的貼在她身上,將她玲瓏身段包顯得一清二楚。
他驀地喉頭一緊,目光僵鎖在她臉上半晌,轉過身又將木頭聚成一堆,走回馬兒那頭,將放在馬鞍旁的防水牛皮袋解開,從裡頭一堆常用物品中,挑出火石準備生火。
沒有回話的梅鳳兒,咬牙抱著雙臂,皺眉看著他的舉動。
「你這是在關心我嗎?那你能不能快一點,這種天氣雖然不冷,可、可好歹也入秋了……」見他沒搭理自己,她又開始聒噪抱怨,說話間牙關隱約顫抖著。
初秋時節是越晚越冷,加上她又淋了雨,所以多少應該可以任性抱怨一下吧。
「我以為妳轉性了,連破屋都能待得甘之如飴,原來是因為冷到說不出話。」他蹲下身,開始生火。
「少挖苦我,本姑娘現在還是你宋三爺的『貨』,你大爺是不是該對我好一點?姑娘我現在又濕又冷,你快點想辦法。」瞧他氣定神閒的動作,她不耐煩的出聲抱怨,打顫的雙唇洩漏了她的寒冷狼狽。
聽到她的話,宋沉夏不發一語的點起火苗,看著微弱火光在木頭上燃起。
氣惱他不給回應,她惡劣的以繡鞋踢地,揚起刺鼻灰塵,嘴裡繼續嚷著。
「喂!我說我會冷,本姑娘冷……」話還沒說完,一條從防水牛皮袋裡抽出的小毯便當頭落下,蓋住她的臉和喋喋不休的小嘴。
「喂!宋沉夏,你這人怎麼這樣,有毯子為什麼不早點拿出來?」明明一進門火才剛燃起就拿出來了,可她還是嫌太晚,明顯就是故意要找他麻煩。
「不需要?那給我。」他頭也不回背對著她將手伸來。
只有一條毯子,有得用就好,還嫌。
「誰說我不要。」她抱著小毯後退,瞬間轉變的態度讓他忍不住想笑。
背對她的嘴揚了起來,他噙著她看不見的淺笑,拿著一根木條撥弄已燃起火焰的火堆。
「那你還杵著幹嘛?快給本姑娘出去!」想將濕衣裳脫下,她皺眉瞪著他不動如山的背影。
「為什麼?」尋常要是遇上與家人以外的年輕姑娘獨處的情況,早二話不說走出去守門的宋沉夏,此刻卻動也不動的蹲在火堆前,將剛從馬鞍旁解下的包袱攤開,拿出兩人濕透的衣物,在火堆前烘烤。
「什麼為什麼?宋沉夏,你好歹是個男人吧,難不成要我一個姑娘家在你面前解衣裳?!」她動怒開吼,一手叉腰活像有柄茶壺。
「不懂矜持又潑辣無禮,妳這樣也能算是姑娘家嗎?」就算沒有回頭,可隔著火堆映照光影,他還是看見她叉腰茶壺的逗趣模樣。
沒有多餘情緒,他淡淡回話,拿著她的濕衣在火前烘烤。
「你說什麼?我不算是姑娘家?!天殺的混蛋!最好你將來就別找個比本姑娘姿色差的妻子,不然小心我整得你夫妻失和、雞犬不寧!」梅鳳兒沒有思量脫口就將心裡話罵出。
可惡的混帳,竟然這樣說她……
氣死人了!
她惱怒的跺下腳,氣昏頭的當場脫衣。
沾水外衫解下的同時,讓雨水浸濕的絲質裡衣像第二層肌膚,將她玲瓏身軀裹覆得更加有致誘人。
「小心點,別給我燒了,這可是梅龍城裡最有名的金袖堂出產,不許給我燒到!」火大的將脫下的外袍扔在他背上,她氣怒的站在後頭,對著他後腦低咒。
他是瞎了眼,她這種橫看成嶺側成峰的姣好身材,跟一般平胸姑娘比起來,簡直是好太多了,混帳宋沉夏竟然還敢說她不是姑娘家!
對著火堆前方映照出來的玲瓏身影,他難得粗嘎又帶點狼狽的咒了聲。
這女人竟然連遮掩都不曉得就直接解衣,然後還大剌剌的站在後頭……
想想梅老爹還真是可憐,怎麼會養出這樣的閨女?
他下意識搖頭,伸手撿過她濕透的衣衫,又氣又好笑的對一個女人沒轍。
「你搖什麼頭?我沒可憐到需要男人同情搖頭……」見他搖頭,梅鳳兒搞不清楚狀況的更加惱怒,順手就脫下繡鞋往他後腦勺扔去。
火堆前的人隨著她動作晃了下,這次他像後腦長眼似的順利閃過,精緻繡鞋以完美弧形劃過臉旁,落進火堆裡。
不堪一燒的柔緞鞋面,在火堆裡著火燒了起來,梅鳳兒見狀,連忙丟下小毯尖叫著衝過來。
「快!那是我最喜歡的鞋……銀繡坊的鞋,光鞋面要價就貴得嚇人,你這死人頭,還不快點幫我撿,那是我爹送我的……」不敢貿然伸手去撈,她搶過他手裡的木條笨拙的往火裡戳。
越急越亂的情況下,不只沒將鞋子撈趄,反而將鞋往火堆深處送。
她急得雙眉擰起,眼裡有水花流轉。
那鞋是家裡那笨老頭特地讓人做給她的,老頭送給她的生辰賀禮……
「鞋沒了再買就行。」宋沉夏一邊開口,一邊翻動火堆木條,也不知怎麼轉弄的,著火鞋子瞬間彈起落在一旁地上。
伸手撿起繡鞋,將著火那面往地上拍打滅火後,他將已經破爛不能穿的鞋子遞給她。
「說什麼再買……不一樣的,我老頭送的東西全天下就這一雙,可現在爛成這樣你讓我怎麼穿?氣死人了!既然能救,剛剛為什麼不早點出手……」她搶過燒焦的鞋子,任性的往他砸去,接著氣沖沖的轉身走回角落坐下。
「既然那麼想要,回頭我跟梅老爹說,讓他給妳再買一雙。」他撿起掉在火堆前的爛繡鞋,看了看後從懷中掏出另一隻精緻女鞋。
上回在客棧她就是拿這只鞋扔他……
「你是傻子!如果我殺了你的愛馬,再跟你說馬死了我另外買匹黑色的給你,這也一樣嗎?氣死我了,你為什麼要閃開?乖乖讓我砸,鞋子就不會掉進火堆,那是我爹送我的生辰賀禮……」她連聲抱怨,脾氣壞得讓人不敢領教。
「姑娘家性子別這麼糟,當心以後找不到婆家。」宋沉夏起身走過來,在心裡告訴自己別去看她單薄衣裳,凝住心神在她面前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