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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文 / 岳靖

    「那是宿舍」白靄然驚訝地問。

    柏多明我頷首。「我送你到這兒,」取出白色貝雷帽戴上,修長的指朝向橋堡入口。「進去後,會有一堆男人搶著為你服務,記得告訴他們,你要住女寢……」他叮嚀似的在她耳邊低語。

    白靄然一震,瞬間轉頭,紅唇擦過他的嘴。

    柏多明我觸電似的定住。

    白靄然雙眼晶亮、圓瞠,盯著他不動。

    僵凝了幾秒,柏多明我撇唇,露出兩人相遇後第一抹笑容。「這個謝禮,我收下了。對於裡面那幫即將搶著為你服務的男人,就不需要如此,記住——他們全是惡棍。」說完,他飛快地啄吻她柔潤的唇。然後,旋身離去。

    白靄然愕然回首,看著他沒入樹林的陰影裡。

    陽光在灰紫色的流雲中熹微地閃蕩,哼唱〈Youaresobeautiful〉的男性嗓音徐徐地、慵懶地、無賴地、可惡地飄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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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多明我的歌聲消失沒多久,橋堡厚重的大門隆隆地打開。白靄然挪移視線,瞧見門楣上有個監視器正亮著紅燈。

    兩名男人從橋堡裡走出來。

    白靄然輕斂雙睫,低低地說了「惡棍」。

    與謝野學——走在前頭的男人——帶著一臉淺笑,朝白靄然接近,邊道:「我們正要往碼頭接你,沒想到,你已經來了。」

    隨行的南系寬,同樣西裝筆挺、革履雪亮,心情愉快地來到傳說中的海島美人面前,並且忍不住吹了聲口哨。「太美了!」不由自主騰冒出嘴的嗓音,聽來顯得輕浮無禮。

    白靄然美顏冷凝,不發一語,俯身提起行李。

    「這個地方再沒規矩,我們好歹都是紳士。」與謝野學趨前,欲接手白靄然的行李。

    白靄然後退一步,柔荑緊握行李箱提把,與男士劃開距離,淡淡地說:「我不認識什麼紳士。」這個地方只有惡棍。她不會忘記自己已經遭遇了一個。

    冷風撲面,與謝野學理順散落額前的髮絲,眉眼沉潛著溫雅的笑意。「南只是一時忘我,不是有意唐突——」

    「抱歉、抱歉。」南系寬拉整衣襟走來,左臂一伸,有些強行地提過白靄然的行李箱。「我不是流氓。」露齒笑了笑,他報出姓名:「南系寬,」探出右手。「還請海島美人多指教。」

    白靄然抬眸,看著南系寬。「我不叫海島美人。」嗓音清晰地傳遞。

    南系寬楞了一楞,朗笑了起來。「抱歉、抱歉。」他收回右手,扯扯領帶,清清喉嚨,說:「請問女士芳名?」

    好半晌,白靄然沒想回答。另一道聲音又起:「能否有這個榮幸?」

    白靄然慢慢移轉目光,對上一張表情慎重的男人臉龐。

    與謝野學優雅地伸長手,請她往橋堡挪步。

    「走吧、走吧,進宿舍再說。」南系寬提走了她行李。

    「讓我們送你到女寢。」與謝野學嗓音和煦。

    白靄然這才進入橋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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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許,只有那個男人是惡棍……

    白靄然看著提行李的南系寬,留意著身旁的男人。

    南系寬說話有點大剌剌,但對待白靄然沒有逾矩的肢體行為。與謝野學同樣保持有禮的距離,穩重地走在白靄然左側。

    橋堡內部像溫室,是一座長廊花園,大理石步道筆直寬敞,兩排窗洞拱圈爬滿籐蔓,花草種類五花八門,看似隨意栽植,花姿紛亂,卻也將階梯花圃點綴得燦爛多變。幽微的抽水機聲音有種不可告人的隱匿誘惑,透過幾根銅管,吸取橋堡下的大河河水,導成兩流清泉,滲注在花圃牆腳的小溝渠,滋潤這座終年春意盎然的長廊花園。

    「天氣轉好了。」與謝野學望著窗外河景。河水洗滌著水面上的陽光,粼粼閃閃的影像如畫卷搖晃,映像在廊頂的幾何圖飾上。他仰首,又說:「現在是溶雪期,天氣越好,外頭其實越冷。你一定覺得這裡很冷吧?」

    白靄然回神,別過臉。陽光恰如其分地閃掠,使她看清男人有張俊美臉龐。

    男人緩緩降下目光,凝視她,繼續道:「我是與謝野學。剛剛真是失禮了。」簡單的自我介紹蘊含真誠。

    白靄然感覺得出他深摯的善意,便微微頷首響應他。

    與謝野學笑了笑。「不能知道你的名字,是嗎?」溫柔聲調裡有著濃濃的請求。

    白靄然頓感自己才是失禮的那一個,於是說:「我叫白靄然。」

    與謝野學笑靨擴大,點了點頭。「歡迎你,靄然。住進宿舍後,有什麼問題,隨時找我——」

    「還有我!」南系寬回頭喊道:「我們都是你的騎士,美麗的靄然小姐!」這男人孔武有力,提高她的行李,做個大力士姿勢。

    白靄然嫣然一笑。「我當你們都是惡棍。」她腳步輕盈,走向橋堡盡頭,心想,這兩位男士和她稍早遇上的那一位畢竟是不同。

    惡棍——真正的惡棍,只有那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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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多明我在碼頭晃蕩了一個上午,落日時分,回到宿舍。走過橋堡,突然覺得今天長廊花園不太一樣——原來是多了蝴蝶飛舞。有個穿制服的傢伙,坐在橋堡盡頭的花圃石墩等他。

    柏多明我直接行經那傢伙面前,不問一句,離開橋堡,正要踏進紅色外堡門拱。

    「柏學長!」石墩上的傢伙俐落地跳下來,跟緊柏多明我。

    柏多明我腳步未停,踩著落在外堡斑紅地面的稀薄夕陽,往前走。與他並行的傢伙,側身、探首瞧他,像個推銷員似的,邊說:「柏學長,你知道了嗎?那個清靈的海島美女已經到了……」

    柏多明我定住長腿。比他矮半個頭的後進立刻步伐一跨,伸展雙臂,橫擋住他。

    「柏學長,你聽我說——」

    「凱,」柏多明我也開口,視線往下移,定在後進學弟背在身側的相機和昆蟲盒。「花園裡那些小東西是你放出來的?」

    達凱楞了楞。「嗯……是啊,實驗室要我拍幾張生動的照片,需要『模特兒』……」他傻笑解釋著,頓感自己的話題被學長轉移了,馬上拉回。「我不是要跟你談這個啦,柏學長……你知道那位清靈的海島美女……」

    「越是美麗的事物越危險——」柏多明我往達凱身旁繞,逕自朝主堡走,飄蕩的嗓音與達凱交雜。

    報告「正事」,屢遭忽略,達凱忍不住翻白眼,旋身追著柏多明我,加大音量,道:「柏學長,那個海島美女被與謝野學長和南學長接回來了……」

    柏多明我腳步頓了一下——令人難以察覺的一下——持續往前走。

    達凱尾隨他,叨叨絮絮。「她長得比我們先前想像的還美上幾百、幾千倍呢!學長們表面上鎮定,骨子裡早瘋了,遊戲開始進行了……」

    柏多明我額際微微一抽。「凱,你放出來的是毒蛾,千萬小心。」

    「嗄?」達凱停住,一臉呆。「什麼,柏學長?」

    柏多明我哼笑,漸漸走遠,沉聲低吟:「我願使所有的人快樂,我願為所有的人受苦……」

    又來了……他最恨柏學長這種朦朧的言詞,簡直如同每天鋪漫海面、森林的那種迷霧,搞得他像個濕淋淋的傻瓜!「什麼啦?柏學長!」達凱喊道,拽拽胸前的相機、昆蟲盒背帶。

    「拍完照,就把『模特兒』送回實驗室,免得傷人傷己。」柏多明我摘下頭上的帽子,耍玩著。

    達凱呆愣了一下。「柏——」本還想說些什麼,當下打住了,趕忙回身跑往橋堡花園。

    柏多明我撇嘴,深黑的目光,追逐著靜靜偏斜的餘暉。霞光將堞口、牆垛染得更紅,像剛出窯的燒磚,卻是冷。北國的午後總欠缺熱力,可惜了這座原本應該是浪漫午茶場所的露天外堡。

    「真是遺憾。」柏多明我喃言,帶著諷刺似的笑容,走進主堡——

    溫暖的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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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碉樓是宿舍的娛樂中心,開放式大廳是入堡必經處。

    今天依舊熱鬧,甚至更加熱鬧,人聲雜亂,有人激越讚賞、有人喝酒涎笑、有人冷言酸語,誰也沒將話題自「白靄然」三字轉開。

    一個女性聲音在說:「我以為多美,不過爾爾——」

    「像你這種每天在鏡子裡只看到自己的男人婆,哪懂真正的女性美。」男人哈哈大笑回道。

    女人怒將手上的啤酒往男人頭頂澆。男人吼了一聲,一把揪起女人,往牆上壓。女人背抵著牆,瞪眼,「啪啪」又賞了男人兩巴掌。一群觀眾叫囂起來。這個地方沒規沒矩,每天都得這樣吵,不分時段上演的男女扭打,比古羅馬競技場的人獸角力還精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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