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裘夢
「閉嘴。」她突然覺得他像是故意挑釁一樣。
「在我看來,妳倒有七分的誘惑之意。」紀吟風依舊故我的往下說。
蘇盈袖深吸一口氣。她忍,誰叫當年爹爹落難之時就是為紀老爺所救,她不能害紀老爺晚年喪子。逕自除去繡鞋,將床幔放下,躲到繡床上不去理他,給他來個相應不睬,他自然就會沒趣離去了。
腳步移向床畔,讓床上假寐之人握緊了拳頭。
「盈袖,如果妳果真不想嫁我為妻,那就算了。」
「真的?」蘇盈袖馬上就翻身而起,並一臉驚喜的拉開了床幔。
「假的。」紀吟風輕而易舉的就坐到了繡榻上,而後很輕很堅決的吐出這兩個字。
這個人真的非常欠扁,這是蘇盈袖此時最大最深的體會,手握緊了又鬆開。不斷的提醒自己,他是個文弱書生,萬一被自己打死了就慘了,這是恩將仇報啊。江湖道義最不齒的行為之一,她不會這麼做的。
「據說江湖人年紀很輕就出道,妳是多大出師的?」
蘇盈袖本來的確不想理他,但每次一接觸到他那如同江南水鄉月色一般迷人的眼眸,聽到他那特有的江南嗓音就會心軟,「十三。」
「獨自行走江湖很難嗎?」
「不會。」至少她沒這個感覺,從出道至今一直很順。
「會寂寞嗎?」
她偏頭想了想,然後肯定的道:「不會。」她一向都有辦法讓自己的生活過得多姿多彩,寂寞的時候碰不到。
「妳一點兒都不像我聽說的江湖人。」紀吟風有些遺憾。
蘇盈袖眼神怪異的瞅著他,口氣十分的誠懇,「說實話,我也感覺你一點兒都跟傳言中的紀公子不像。」
看到自家公子跟他的未婚妻肩並肩坐在床邊談話,無論是誰總會感覺訝異的。
紀吟風的衣服很整齊,蘇盈袖的也是,可是,蘇盈袖盤膝托腮一副輕鬆自在聊天的神情讓紀府進來送茶水的婢女無論怎麼看都是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畫面,所以不消片刻,整個紀府人人皆知他們少爺與未來少夫人的感情很好,好到還沒成親就可以一起坐在床頭聊天。
所以當紀吟風被人從窗戶扔出去的時候,紀家下人才會驚恐萬分,搞不清楚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言語起了衝突還是少爺行為越軌?可是,無論怎麼看他們家少爺都不像是登徒子之流的人啊,所以這才讓紀家人更困惑。
「紀──吟──風,三天之內不准到這邊來!」屋內吼出一聲後,「砰」的閉實了窗戶。
看來,確實是少爺做了什麼惹人生氣的事,難道他們家清心寡慾的少爺終於開竅了?
困惑啊困惑!
是夜,恰逢月圓之時,紀家人在花園涼亭擺了茶點賞月閒談。
從小徑慢步走來的蘇盈袖穿了一件月白長裙,袖口裙襬都用銀絲收邊,在銀色月光的照耀下,流洩出一圈迷濛的光暈,就像從月宮走下的廣寒仙子般輕靈飄逸。
紀吟風的目底閃過驚艷,漫聲吟道:「踏月乘風下廣寒,共賞人間一輪秋。」
又來了,蘇盈袖不著痕跡的白他一眼,隨時隨地都能詩興大發,他累不累啊?
「袖兒腰帶上的荷花繡得真靈秀,不知是出自誰的巧手啊。」紀老夫人目光驚喜的看著蘇盈袖的束腰寬帶,上面用銀線簡單輕巧的勾勒出一幅荷花迎風綻放的風姿,若不是坐得近,還真看不出她的腰帶上有這樣的巧思。
蘇盈袖露出輕淺的笑容,「是我。」
「袖兒很喜歡月牙白的顏色吧,我看妳來府換了幾套衣物全是清一色的白。」紀老夫人笑言,「花一樣的年華還是該多換幾色衣物才好。」
「白色素淨,清雅。」蘇盈袖說出自己喜愛的原因。
「就像妳的人。」紀吟風意味深長的看著她。
紀氏夫婦相視一眼,滿意的頷首。
蘇盈袖不置可否,捏了一塊雪花糕放入口內,抬首去看天上的滿月。又是月圓了,想不到不知不覺來到紀家已經半月有餘,那對活寶夫妻鐵定不知道跑到哪裡逍遙去了,早知道她就算被他們滿江湖追殺也絕對不到蘇州來。
打量著她眸底閃爍的懊惱情緒,紀吟風忍不住垂首掩了掩唇,心頭暗笑。雖然她看起來一副貞靜嫻良的模樣,可是性情與外貌卻有著天壤之別,這讓她看起來平添一股不一樣的風情。
「袖兒,這月十八乃是好日子,我看婚禮就訂在那天吧。」
紀老夫人突如其來的提議讓蘇盈袖差點兒被嘴裡的花生米噎住,明眸漾著水波看向紀母,顯得分外楚楚可憐,「伯母,太急了吧。」
「風兒都弱冠了,我們兩老也想早點抱孫子。」紀老夫人笑呵呵的說,神情極為慈藹。
蘇盈袖頓時無言以對,總不能對他們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成家之事不忙在一時片刻吧。
「娘,盈袖是害羞,您不好當面問她這種話的。」
紀吟風的話讓紀老夫人恍然,笑著打圓場,「對呀對呀,看我是老糊塗了。袖兒,吃點心。」
害羞?她是害怕啊,蘇盈袖突然覺得嘴內先前可口的點心現在如同嚼蠟一樣難以下嚥。成親?她明明是來退親的啊,為什麼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初更一過,兩老借口睏倦先行離去,徒留兩個年輕人繼續賞月。
一見兩老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蘇盈袖馬上就站起了身,準備回房就寢。
「盈袖,妳會跟我成親嗎?」紀吟風笑著問,似乎在說一件可有可無的事情。
蘇盈袖右手放在石桌邊上,瞪著他,「啪」的一聲硬生生拗下了一角石料,在手裡搓了搓,頓時化作粉塵紛紛墜地,然後很輕巧的說:「看心情。」
心情不好她真會扁他一頓來解解恨,遇到他之後,她終於知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感受是什麼,而她就是那個倒楣的兵。
第二章
張燈結綵,大紅燈籠高高掛。
紀府上下一片喜慶,少爺要成親了,府裡當然人人面帶喜色,無一例外。
為了獨子的婚事,一向節儉的紀府裡外佈置一新,光是用紅布將闔府上下圍了一遍就花去了數十匹,讓蘇州城裡的人大感訝異。
有什麼好奇怪的?蘇盈袖就一點兒都不覺得奇怪,那傢伙算準她愛極了白衣,不肯輕易變換服色,這才用紅布將裡裡外外包了個遍,讓她那一身白衣成為最醒目的一點,無論如何她別想在白天混水摸魚出去,無奈,她只得妥協。
晚上?說到晚上,她就不由得咬牙切齒起來,那個道貌岸然的紀吟風居然不顧男女之嫌的跑來跟她秉燭夜話──她想殺人啊!
「臨風小築」是蘇盈袖現在住的地方,近兩日來每到夜幕降臨,小築的房門就大敞,只見紀吟風捧著書或拿著棋譜待在外廳,一待就是一個通宵。讓紀府上下議論紛紛,搞不明白他們少爺到底在做什麼。
調息運功一周天,蘇盈袖神清氣爽的從床上跳下,瞧瞧外面那個捧著聖賢書用功的男人只能無奈的搖搖頭。他真以為這樣就能阻止她離去嗎?她動動手指頭就辦得到了,只是──現在這親事嚷得滿城風雨,真就此一走了之,只怕恩將仇報這個大罪就終身甩不掉了。
「喂,紀吟風。」她走到他對面坐下,「打個商量如何?」
他詫異的看了她一眼,然後點頭,「好。」
「我答應同你成親,讓你們紀家下了這個台階,但是你得立個字據,三個月後寫份休書給我,如何?」
「休書?」紀吟風若有所思的看著她,緩緩將手裡的古書放下,「沒寫過。」
蘇盈袖一臉的好奇,「你讀了這麼多年的書,沒寫過也該見過吧。」
他揚了揚唇角,「讀書人講究的是糟糠之妻不可棄。」
「那陳世美怎麼出來的?」她不以為然。
紀吟風怔了一下,失笑道:「那也不代表所有的讀書人都會如此。」
「一紙休書而已,你就寫不出來?」
「七出,妳犯了哪條?」他反問。
「七出是哪七出?」她很好奇,依稀記得母親說過世上男兒休妻靠的就是七出之款,可是具體是哪七條,她始終也沒搞清楚。
紀吟風忍不住逸出輕笑。世上果真有如此女子啊,不明白何謂七出卻硬要求休書一紙。
「笑什麼?我就是不知道才問的啊。」她可不認為這有什麼好笑。
紀吟風闔上書頁,很認真的看著她,「所謂七出,就是妻子無子、淫意、不事舅姑、口舌、盜竊、妒忌、惡疾,妳想讓我寫哪一條?」
這就是七出?蘇盈袖柳眉一蹙,神情變得憤慨,「無子能怪妻子一人嗎?淫意?男人在外面眠花宿柳怎麼就沒有事?不事舅姑,誰說父母姑婆是妻子一人侍奉的,丈夫是死人啊。口舌就更離譜了,說話都有罪嗎?娶個啞巴剛剛好。盜竊?江湖上以盜成名的大有人在,我看人家俠盜夫妻也挺自得其樂的,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呢。妒忌,難道妒忌不對嗎?喜歡丈夫才會妒忌的,要是不喜歡他想讓妻子妒忌人家都不肯呢。惡疾,這個最可惡了,難道生了病就可以不要了嗎?夫妻不是應該相互扶持,不離不棄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