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簡瓔
裘素感覺到病房好像在旋轉。
她睜大了眼睛,淚水湧進了她的眼眶,她定定的眼神不知道在看著哪裡,心碎的感覺像玻璃碎裂。
「妳還好吧?」王律璟連忙扶住坐在病床上還顯得搖搖欲墜的她。
裘素閉上眼睛,眼眶裡盈滿了淚水。
她後悔一切,包括來到南澳這個決定,如果她沒跑來,或許還會去找方仰寧,那麼一切或許會不一樣……
「要不要替妳叫醫生?」王律璟心疼的摟著她,她脆弱得像不堪一擊。
裘素搖了搖頭,一顆心空洞無比又心酸無比。
她不需要醫生,從今爾後,任何醫生都無法醫好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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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醫院住了三天,裘素堅持她要出院,她本來就沒有病,只是傷心過度才會昏倒,她想回台灣,但裘崴把她護照藏起來了,不許她走。
「妳儘管埋怨我吧,這個時候,我不能讓妳離開我視線一步,不然就對不起在天之靈的大哥和大嫂。」
裘素的天性很樂觀開朗,不管是感情的挫折或生活的挫折,都不會輕易將她擊倒,可是痛失所愛的人,這種打擊非同小可,他得預防任何悲劇的發生。
「我們可以陪她一起回去啊。」瑪麗安體貼的給了建議。
「妳不懂啦,我們到外面說……」裘崴摟著女友換個地方密談去了,他認為讓裘素回去只是觸景傷情罷了,沒有必要增加她內心的痛苦。
趁他們兩人走掉,裘素馬上撥了方采寧的手機。
她知道叔叔是一片好意,但她無法裝作什麼都沒發生,至少要知道,他的遺體什麼時候運回台灣呵……想到這裡,她的心緊緊一縮。
「裘姊?」方采寧驚喜於她的來電。「妳怎麼會打給我?妳見到我哥了嗎?」
她心碎的搖了搖頭。「沒有。」沒有護照,她根本沒辦法去洛杉磯。
「那他應該快到了吧。」方采寧笑。「他知道我把他愛著妳的秘密說出來,急得不得了,馬上就訂了機票要去見妳……」
「妳說什麼?」她驀然一愣,好像聽到天方夜譚。
采寧的聲音和態度都像傷心過度的親人,對死者產生幻覺似的。
「他都沒打給妳嗎?」方采寧明白了,輕快的說:「我大哥他沒上那班飛機,登機前,他打去酒莊跟妳告別,得知妳去了南澳,他突然想去找妳才沒上飛機,所以說起來,是妳救了他一命……」
「他沒死……」她揚起睫毛,看著船屋窗外波光閃閃的河水,腦中一片空白。
「素!有妳的客人!」瑪麗安奔進來,語氣興奮。「是個很帥的中國人,妳叔叔要我來問問妳,妳要不要見客人?」
很帥的中國人……
他馬上訂了機票要去見妳……
兩者連結在一起,裘素猛然從床上跳起來,什麼病都不翼而飛了。
「我要見!我要見!叫我叔叔替我留住他,我換件衣服馬上出去!」他來了!一定是他來了!
「知道了。」瑪麗安笑著退出房間。
裘素脫下睡衣,隨便套上T恤和短褲,她連頭髮也沒梳就迫不及待的光著腳跑出去。
她的房間在船尾,走廊上,她聽見自己有力的心跳聲,她感覺自己血液奔竄的亢奮,直到衝進船屋客廳,看到那抹站在客廳中央的高大身影,她一下子衝進他懷裡。
「你怎麼可以這樣嚇我?怎麼可以?」她錘打著他的胸膛,喜極而泣,雖然淚珠還在睫毛上輕顫,但她的臉龐已經閃耀著光采。
方仰寧緊緊抱住她,兩個人再也壓抑不住感情了,激情像突破了堤防的洪水,瞬間奔流宣洩。
他將她緊摟在懷中,低頭吻住她的嘴唇。
裘素輕嚶了一聲,全心全意沉醉在他的熱吻之中,一任他的唇舌在她口中翻攪吸吮。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們的唇終於分開了。
她眼眶含淚但眼神晶亮的瞅著他,滿含著不假掩飾的情意,而方仰寧則深深凝視著她,歎了口氣。
他輕輕撥開她頰邊髮絲,其實內心猶有巨浪翻騰。
「妳叔叔告訴我,聽見我罹難的消息,妳在浴室昏倒了。」他低低地說:「我一直以為自己在妳心中沒有份量。」
她心蕩神馳的聽著他說話,不知道一個男人說話的聲音和模樣,可以讓她如此如癡如醉。
「怎麼會沒有份量?」她輕聲低語。「高興的時候,我第一個想找你,難過的時候,也是第一個想找你,都怪我沒早點發現自己的感情,知道你要和你學妹一塊兒出國,明明難受得要命,還以為是石少崗令我失望,我才會那樣子,我真笨是不是?」
她的話讓他完全的如釋重負了。
他多怕她是因為以為他死了,又忽然得知他沒有死,一時昏亂才會有剛剛的舉動——接受他的吻。
「我比妳更笨。」他和她相對注視著。「因為不敢接受妳即將嫁為人婦,所以選擇離開台灣,本想叫自己不許再癡心妄想了,妳和石少崗分手卻又讓我燃起了希望,在機場時,我本想打電話問妳我有沒有希望,知道妳來南澳的消息,我忽然不想去南極了,我想給自己一次機會,我想問問妳,我倆有沒有未來。」
也因為這樣,他請同行的徐名珊延後行程,所以,他們並沒有搭上那班死亡飛機,幸運的逃過一劫。
「幸好你忽然開竅了。」她衷心的感謝老天、感謝上帝。
他的一念之間改變了他們的一生,失去後才知道擁有的幸福,她不會再讓他從她眼前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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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天之後,裘素和方仰寧一起回到了台灣,他不假思索的放棄了遠赴南極研究生態的機會。
此刻他的生命裡,沒有比跟裘素廝守在一起更加重要的事了,如果他還執意去南極,她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他吧,他想。
「知道一直以來,教授對我而言是什麼嗎?」裘素揚著睫毛,認真的說:「是父執、是老師、是長輩級的,絕不可能是男朋友,也不可能是老公,可是,現在我居然要跟一個教授結婚了,而且還是冷門的生物學教授,多麼不可思議啊。」
臨門一腳的生離死別讓他們更懂得珍惜彼此,珍惜活在當下,他向她求婚,而她也答應了。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他得帶她回大宅去。
「我當然願意見你的家人。」她從來就不是個怕羞的小姑娘,她很期待跟他的家人見面。
「他們可能……跟妳想像的不太一樣,妳最好有心理準備。」方仰寧欲言又止的說。
他很瞭解她,她不會貪慕虛榮,要感覺對了才行,宅門背景反倒會成為他們的阻力,因為她是不可能受那些世家規範的。
「他們總不會吃了我吧?」她笑著挽起他的手。「走吧,我準備了兩瓶酒給你家人當禮物,待會再買束花就行了。」
她根本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因為從他的言行舉止就不難看出他來自什麼樣的家庭,一定是書香門第吧?
「對了,告訴你一件奇怪的事。」她上了他開的車。「鄭警官一直找我,員工說,我離開酒莊的那幾天,他一直打來問我回來了沒,不知道有什麼重要的事,我還沒回電給他。」
方仰寧看了她一眼,她不知道自己已在不知不覺中向鄭警官放了電,現在人家當然猛追不放。
「那妳要回電話給他嗎?」他試探的問。
她想也不想的說:「禮貌上會吧。」
方仰寧將這件事放在心裡。他得慢慢讓她明白,關於男女之間應該有點距離,否則認同的差異可能會衍生許多她無法想像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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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進方氏老宅的這一刻,裘素有種被騙的感覺。
在她的想像中,方家應該是間三房兩廳的公寓,而非眼前這富麗堂皇的深宅大院,而方家的成員也應該是書卷氣濃厚的男主人和美麗嫻雅的女主人,而非餐廳主位上那位銳利的老太太。
「妳說,妳叫裘素?單名一個素字?」方老太太犀利的研究著曾孫唯一帶回家來的女子,品頭論足。
「是的,祖奶奶。」
方仰寧說他家人口簡單,這點確實,只有祖奶奶和母親、妹妹,沒有男丁,確實夠簡單。
然而,簡單歸簡單,卻讓她有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總覺得那位祖奶奶臉上應該掛一扇簾,用來垂簾聽政。
「那麼,跟仰寧結婚之後,妳會立即辭掉工作吧?」方老太太問。
「辭掉工作?」裘素笑了。「祖奶奶,您剛剛應該沒聽清楚吧,我工作的酒莊是我叔叔的產業,那等於是我們裘家的事業,所以我無法辭掉工作,我也不能辭掉工作。」
「妳這樣要怎麼當仰寧的賢內助?」方老太太頗為不滿意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