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洛瑤
因為這一開口指責,就等於暗指任家的不是,孟行身為商場老將,怎麼可能會得罪即將合作的對象?所以,他也只能選擇沉默。
「你……」孟炯恨恨地瞪著孟音強辯反駁,「我教訓我的堂妹有什麼不對?你未免也管太多了!」
「哼,我管太多?」微微瞇起了利眸,任翔在笑,笑意卻未達眼底,「孟音已是我任家的人,要管,也該由我任家來管,怎輪得到你出手教訓?管太多的人該是你這個外人吧?孟先生!」
任家的人……在心底反覆咀嚼這句話,孟音遲疑著,他是真心的嗎?
看著他嚴肅的側臉,她分不清他的話究竟是真抑或是假。
心底一股莫名湧出的暖意,緩緩熨燙過她的心、蔓延至四肢百骸,像是無形的力量,賜給她勇氣與希望,教她的目光再也移不開他堅定的面龐。
犀利而不留情的話,教孟炯聽了臉一陣青、一陣紅,一旁的賓客對於他出手傷人也頗為不齒,竊竊評論在長廊間迴盪著,教孟炯面子掛不住,就連一旁的孟行都覺顏面無光。
「哎哎哎,我看今天的事就算了吧,我想孟侄也不是故意的,都這麼晚了,不如大家就早點回去休息,都是親家沒什麼好計較的。」眼見氣氛不對,任豐年趕緊出來打圓場。不愧是在商場上見識過大風大浪的人,這點小事情還難不倒他,只見他三言兩語便打破了滿室的僵局,教孟家也有了台階可下。
「唉,年紀大了身子不中用,的確是有些累了。」被孫兒今晚這樣一鬧,孟行也沒臉再待下去,只得草草向任家告辭,帶著不成材的孫兒離去。
「哼,要不是你,我今天就不會空手而回了。」坐在行進的車內,孟妍瞪著堂哥,嬌聲埋怨。
「你以為你真有那本事?」沒好氣地瞥了她一眼,孟炯吃痛地皺起了臉,卻只換來更多的疼痛。
媽的!那姓任的男人下手可真狠,他臉上的傷不知什麼時候才會好,他都不敢出門見人了,真是可惡透頂!
「我才不像你,做事不經大腦。憑我的本事和魅力,要將孟音那賤丫頭比下去,根本不是問題。」柔媚地笑著,孟妍對自己深具信心。
但冷眼旁觀的孟炯可沒那麼看好。「那姓任的男人不是笨蛋,妳想勾引他?」撫著發疼的下顎,他悻悻問道。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對那丫頭打什麼主意,我若成功了,你想把她弄上手也不成問題。」玩弄著發尾,孟妍丟出的餌,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
「你是認真的?」孟炯低聲問,眼底有著露骨的垂涎。
「那是當然!」
唇畔勾起一抹詭異的弧度,她志在必得的決心不容人質疑。
她一定要擄獲任翔的心,讓他成為自己的裙下敗臣!
「你的臉還好吧?」
好不容易送完了賓客,任翔才進房間,就見孟音出神地坐在床沿,臉上的傷完全沒有處理,紅紅紫紫的腫了大半,讓人看了心疼。
「怎麼不處理一下?這樣下去會愈腫愈厲害的。」
看她對臉上的傷毫不在乎的模樣,任翔皺起眉頭,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對她如此在意。
也許,是因為那傷太礙眼,讓她原本白淨的小臉又紅又腫,所以他才會感到不快吧?在心底如此解釋著,他不忘喚人取來冰毛巾幫她敷臉。
「唔?」直到冰涼的觸感突然碰到熱燙的臉頰,孟音才從神遊中回魂。
「啊!」當她一瞧清眼前的人竟是任翔時,訝然地連連後退,整個人爬上了大床。
「怎麼,會痛嗎?」看著她難得露出的困惑神情,任翔心底竟覺得有趣,卻又擔心觸痛了她臉上的傷。
「不、不會痛。」傻傻地搖頭,看著他手上的冰毛巾,她有瞬間的怔然。
「那就不要亂動,不然明天包你臉腫得像饅頭。」他看似嚴厲的訓話、小心翼翼生怕弄疼她的動作,在在表現出了隱藏在表象下的溫柔。
他是在關心她嗎?
傷處的腫痛熱燙加上冰敷的觸感,刺刺疼疼的感覺交錯在半邊臉頰上,不禁讓孟音回想起過去在孟宅,即使那裡頭住的全是和她流著相同血緣的親戚,卻從沒有人會關心她被打的傷疼不疼,也不會有人好心地為她冰敷治療。
「謝謝你。」她誠心地向他道謝,不止是此刻,也為今晚他挺身而出保護她的舉動。
那是生平第一次,她覺得心頭暖暖的、有種受人呵護的感覺。
「沒什麼好說謝的,倒是你,被人打的時候難道不會躲嗎?怎麼傻傻地站在那任人宰割?」一想起今晚那一幕,眼睜睜看著她被人打卻來不及阻止,心底就有說不出的懊惱。
雖然他無法接受兩人毫無感情基礎的婚姻,但並不表示他能眼睜睜看著她受人欺侮而不出手幫忙。再怎麼說孟音都是個女孩,那男人怎麼可以這樣毫不留情地傷害她!
「躲,只會讓情況變得更糟而已。」她低聲喃喃自語,不料卻被他聽得一清二楚。
「這不是他第一次出手打你?」任翔有些訝異,心底莫名的怒火更熾。
孟音不語,只是沉默地接過他手中的冰毛巾,自己敷在臉上。
「你說話啊,他常做這種事?」討厭她此刻的安靜,任翔一手扣住她的肩,不讓她迴避問題。
「都是過去的事了。」她歎了口氣,覺得這已不重要了,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如此執著?
「那個混帳!你為什麼不反抗他?」任翔憤憤地道,心疼她的過去。
只揮了那混帳傢伙一拳,真是便宜了對方!居然毫不留情地出手打一個弱女子,孟家男人該不會都像孟炯一樣吧?
「反抗?」彷彿是聽見了什麼好笑的話似的,她顧不得嘴角傳來的疼痛,仍是笑出了聲,可裡頭的音調卻是悲哀的。
她定定看著眼前的男人──良好的家世背景、得天獨厚的才華與能力,這樣的人,怎麼會懂得現實生活中殘酷醜陋的一面?
「你不會懂的。」末了,她只能這麼淡淡地回他一句。
「我不懂?」
沒料到自己的關心居然換來這樣冷淡的一句話,任翔冷下了心,神情再度變得難測。
這就是她想要的嗎?
疏離而冷漠的婚姻關係,或許她很樂在其中也不一定。
壓下了心底逐漸升起的關懷與同情,他強迫自己不再去看她臉上讓人觸目驚心的紅腫,起身準備離去。
「是我太多事礙到你了,你若覺得不滿就直說,用不著這麼拐彎抹角。」臨至門口,他冷冷撂下話。
「我沒有……」慌張地抬首,孟音想要解釋,話卻梗在喉間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她並不是這個意思啊!只是、只是……
只是,她不習慣有人關心的感覺、不習慣這樣溫暖的情感。
看著他說走就走的身影和重重關起的房門,孟音來不及開口留住他,也不知道該如何留下他,只能怔怔地望著門出神,幽幽地歎息。
也許,她這一生注定得不到幸福吧!
原本冰冰涼涼的毛巾貼在頰畔,此刻已漸漸變得溫熱失去了消腫的功用,但她卻捨不得將它拿開,只因為,這是第一次有人在她受傷的時候,對她付出關心與愛護,而她卻不懂得好好珍惜。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此刻她即使有再多的歉意,都已無法傳遞至任翔的心裡。
孟音倒在床上,溫熱的淚水緩緩滑過臉頰墜入毛巾。她閉上眼,任滿心的歉疚與淚水將她淹沒。
對不起……
「也許,這事是你想太多了。」琴聲悠揚的西餐廳內,何淨東搔了搔下巴,緩緩做出結論。
「是嗎?是我的問題嗎?」困擾地看著好友,任翔不甘心地問道。
「也不能這麼說,只是你跟她都不曾瞭解過對方,你又怎麼能草率地認定她有拒絕你的意思?」聽完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何淨東中肯地說。
他這次可真正見識到何謂當局者迷,任翔一向很聰明果斷的,可遇上了這事,卻變得猶豫不決,可見那位叫孟音的女孩,對他有極大的影響力,只是他自己還未察覺。
「真的是這樣?」任翔懷疑。
「你自己想想,打從結婚到現在,你和她見面相處的時間究竟有多久,足夠讓你僅憑一句話的猜測,就認定了她的心思嗎?」
他的一番話,讓任翔無言,只是不斷在心底忖度,真是自己太激進、誤會她了嗎?
「更何況,」把到嘴邊的話頓了下,何淨東才又緩緩開口,「你不覺得,那個孟家女孩有些『奇特』?」
「的確。」對於一個出身名門的嬌貴千金來說,她至今所表現出的一切,都與常理相違悖。
試問,有哪個嬌生慣養、從小被眾人捧在掌心呵護的千金小姐,能忍受自己被新婚丈夫忽視得如此徹底還不吵著要離婚?更別提那日晚宴上,孟家人對待孟音的嚴苛態度,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對待自家親人。從他們言談間的氣氛看來,反倒多了分莫名的……嫌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