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悠哉
「是真的。」任冠宇這回說得比較認真了,「吃了它的豆莢和種子會抑制精子的活動。」
原來如此!孟琉璃微紅著臉應了一聲。「哦……那為什麼叫它長舌婦?」她好奇的繼續追問。
「那是因為啊,它的莢果裡只有一個大房間,沒有隔成一間一間的小屋子。所有的種子都相親相愛的住在同一個房裡。風一吹啊,小傢伙們就會嘰嘰喳喳的吵了起來,噠噠噠的嚷個不停,所以呢,才會被稱作長舌婦。」他像在幫小朋友說床邊故事似,加油添醋的說明。
「既然是種子在吵架,那應該叫做長舌男才對吧?」她不平的抗議。「顯然那些小傢伙是不留長頭髮又不穿高跟鞋的。」
「說的也是。」任冠宇點頭同意,「可是很不幸的,幫它取名的是個男人,而且他剛好有一個很聒噪的老婆和半打整天吵個沒完的女兒。」
「這真的是胡說八道了。」孟琉璃笑罵道,「我才不信你連這種事都知道。」
「這是合理的懷疑。妳也不能證明他沒有吧?」他嘻皮笑臉的回道。「而且我告訴妳哦,長舌婦四季分明,每一個季節都有不同的美麗。男人是沒辦法這麼風情萬種的,所以妳別以為幫它取這個名字是在罵它,也有讚美的意思啊。」
「強詞奪理。它的花期是幾月?它會開花的吧?」她像所有的女生一樣,總是對會開花的植物特別感興趣。
「當然會啦!四五月的時候會長出一團團黃白色的絨球,像妳們女生用的粉撲,而且比隨便哪一個名牌的香水都要香,可愛極了!明年春末夏初,我們再來,包管給妳一個很大的驚喜。」他趁機把約會給訂到明年去了。
「它的葉子到了秋天會變色嗎?」
「不會。不過再過一陣子來,等它的莢果干熟了,就可以聽見它在唱歌了。」
「在唱歌?不是嘮叨?」
「妳喜歡它,它就是在唱歌。不喜歡它,當然就是嘮叨了。」他一副哲學家的口吻。「而且就算是長舌婦也有閉嘴的時候,冬天它的葉子會掉光,只剩下光禿禿的枝蚜。」
「我看哪,你瞭解它比瞭解女人還多。」她最後下了結論。
「它比女人容易瞭解得多。」通常也值得得多。「而且它也不會跑,總是乖乖的等在這裡。」
「等著你臨幸?」她幽默的接了一句。
「等著我欣賞。」
「你好大的面子!」她嘲笑的道,「你不來,它長得一樣好……」
「但是寂寞。妳不信樹和人一樣都是有知覺的,需要知音?」
「我認為想太多的話,連素食者吃下每一口食物的時候都會有罪惡感。」
「相信我,我絕對不會想到要去吃它。」
「當然啦,它會影響你的……」她不好意思說出口了,「你不是要游泳嗎?怎麼從頭到尾我只瞧見你像一隻肚子餓得扁扁的青蛙,在大樹底下乘涼?」
「好,游給妳看。這是自由式……」他強壯的雙臂,一手往前,一手向後,三兩下便游到另一頭。然後他翻滾著轉身,換了一種泳姿。「蛙式!」
她同時喊道:「狗爬式!」
任冠宇故做不滿的直起身子,報複式的甩了甩身上的水珠,把她原本乾乾爽爽的圓領上衣弄濕了。「嘿!」孟琉璃反應迅速的立即滿滿一捧水往他身上潑。他游開了,沿著水塘繞了一圈,又回到她身邊。雙手擱在石頭上,仰頭看著她,沒有說話,像一隻表演完畢的海豚,正等著主人讚美的輕撫。
孟琉璃伸出手,手指離他黑亮的濕發沒幾寸,又縮了回來……
此刻她坐在中庭花園的長椅上,心中不禁有點後悔。她真想知道觸摸他髮絲的感覺,不只髮絲,還有……
她微蹙著眉站了起來,一抬眼就看到保全人員正在警衛室窗口滿臉好奇的望著她。
她知道他的意思。怎麼有人到了家門口了,偏偏還不進去,是不是打算吧花圍裡的蚊子餵了個飽……
第四章
最後,她期待已久的那通電話終於打來了。
那是在兩個星期後。
聽到他的聲音,她鬆了一口氣。努力不讓自己的語調透露太多的興奮。「……明天晚上嗎?不,你不用來接我了,我自己坐計程車過去。」
關掉通話鍵,她無意識的瞪著辦公桌上的一迭保單。其實她明天真的挺忙的,計畫排得滿滿的。可是她一點也不想跟他說要延期,她已經等得很不耐煩了。雖然她本來是打算給他一個月的時間的……
回過神來,她翻出行事歷,開始打電話,把所有的拜訪改期。客戶要跑掉就讓他跑掉好了。反正她這個月的月績還不錯,何必一定要維持在前三名呢?過得去就好……
等等!這好像是任式理論。唉,這人,真害人不淺……
雖然心中有那麼一絲絲的不滿,她還是決定送完這些保單之後,要把下午的時間空出來,去挑選一份特別的禮物,慶祝他的喬遷之喜……
☆☆☆☆☆☆☆☆☆☆☆☆☆☆☆☆☆☆☆☆☆☆
計程車在一處老舊的社區停下,街道兩旁是整排十五年以上的五層樓舊公寓。她下了車,仔細核對了一下門牌號碼。就是這裡沒錯。屋子雖然舊,看起來還算乾淨。她拜訪過的住家不知凡幾,最怕的就是那種沒有僱人定期打掃、住戶又缺乏公德心的舊公寓,還放任自家養的大小狗在樓梯間隨地便溺,甚至攻擊陌生訪客。推銷員和郵差,是狗兒最愛示威的對象。
試探的推了一下公寓大門,果然沒有上鎖。她進了門,順手把它關好。卡的一聲,便獨自待在略顯陰暗的樓梯間。所幸樓梯間也還算乾淨,她不大相信,任冠宇挺愛乾淨的一個人,會情願搬進一棟整日進進出出都見得到滿眼垃圾的公寓。
他的家在頂樓。她猜想不管他有多會打理,也絕不能和仁愛路的房子相比。仁愛路是新社區,再老的屋子都沒有超過十年屋齡。
慢慢的走上樓梯,到了五樓,她已經氣喘吁吁。太久沒爬這麼多的階梯了。她按了門鈴,可以清楚聽見傳來一陣悅耳的鳥鳴聲,有點熟悉,像是藍歌鴝的鳴唱——這也是上次見面時,任冠宇告訴她的。那天他們還看見了愛潛水的河烏和如紅寶石一般美麗的赤翡翠……
輕捷的腳步聲伴隨著鳥鳴聲響起,愈來愈近,她唇角上彎的弧度愈來愈大。任冠宇打開門時,門裡門外兩張臉孔都笑得一樣燦爛。
「快進來!」他伸手一把將她拉進門。「要穿拖鞋嗎?」他低著頭問道。他自己很喜歡赤著腳踩在原木地板上的觸感,她一定也會喜歡的。
孟琉璃從陽台向裡頭看了一眼,一大片空間,沒有任何隔間,只在角落裡見著一個應該是浴室的小房間。地上鋪著暖色系的樺木地板,讓人很想光著腳在上面走。「你在屋裡一定都不穿鞋的,對不對?那我也不穿。」她脫下腳上的涼鞋。為了來他家拜訪,她刻意換上一身輕便的衣著,是她從上中學之後,就不曾再穿出家門的七分褲,上身是一件她原本只在家裡當睡衣穿的棉衫。今天兩人的打扮還真是難得的相似。
「好,赤腳天使,請進吧。」他微笑的作了個請的手勢。
屋中的傢俱很簡單。貼著牆放了基本的爐具,另一面的牆邊迭著幾個整理箱,半透明的材質,看得出放了衣物。此外就只有兩把椅子。很特別的椅子。有著高高的椅背,上面雕著精巧的花紋,從椅腳的弧度來看,應該是搖椅。乍看之下,兩張椅子一模一樣,但再仔細一瞧,椅背的花紋略有不同。
任冠宇發現了她正盯著椅子瞧,有幾分得意的開口說道:「坐啊,我可是一直等兩把椅子都完工之後,才敢請妳來的哦。」
「真的是你自己做的?」她乾脆蹲在椅子旁邊瞧個夠。「好漂亮啊。」
「椅子光是漂亮是沒有用的,最要緊的是坐起來要舒服。坐坐看吧。」他自己當然是很滿意的,不過他需要更客觀的評語,尤其是孟琉璃的評語。
她迫不及待的試坐了下,前後搖動著。「坐起來好舒服,讓人一點都不想動了。喂,你真的很厲害耶,還真是多才多藝。」他會素描,各項運動也都一把罩,可惜就是不擅理財。她猜他根本就無財可理。唉,人真沒有十全十美的。
「那妳就坐著休息好了,我去準備晚餐。」其實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就等著下鍋。
「不用幫忙嗎?」
「很簡單的菜,幾分鐘就好了。」他開了瓦斯爐,先把炒鍋加熱。孟琉璃舒適的坐在搖椅中,望著他始終帶著微笑的側臉。他作菜時也像他做其它事一樣,從容不迫,瀟灑自在……
晚餐在她看來一點都不簡單。他沒有餐桌,他們坐在地板上吃飯。鋪了一張大桌布,像在公園野餐似的,兩人席地而坐。